陆子意对此答案似乎早有预料,面色无波接口道:“所以那晚,你说你能帮我重续筋脉,是真的。”
殷衍道:“是真的。”
陆子意嘴角勾起个淡淡的笑:“但你并没有这么做。我武功被废两年,你与我朝夕相处,也不曾对我提过丝毫。”
殷衍没来由的,忽然想起了陆子意教导他的朋友之道。真诚、互助、分享……这些要求,他似乎都没做到。殷衍默然半响,低声道:“子意,过去两年,是我对不住你。”
陆子意竟是道:“不。你没有对不住我。”
殷衍心莫名一沉,便见陆子意微笑道:“过去三年,不过是你为家人复仇、为魔教壮势的一步棋,我不过是你棋局中的一颗棋子。你道高一尺,我既担着陆成泰之子的身份,被你利用被你欺骗,也无话可说。”
“可今日我还是想问一句,”陆子意站起身,直直看入殷衍的眼:“未来那么长,你有没有想过有一天,要将殷家心法传授于我?”
这个问题殷衍没有思考便道:“有。我想等到局势安定,便将殷家心法告诉你。”
“是么?”陆子意缓缓道:“什么叫局势安定?等你杀了阴山教教主?等你重建殷家堡?还是等到殷家堡复兴,你称霸武林?”
殷衍不是没考虑过这个问题,只是还没想出确切答案。在他看来,殷家心法是一份宝藏,却也是悬在头顶的一把利剑。殷家人因为它惨遭屠杀,他因为它无数次遇到性命危险。没有殷家心法,陆子意不过是一破败山庄庄主,不会遭人惦记。有了殷家心法……怀璧其罪,陆子意一定会似他一般,时常面临陷害与追杀。
殷衍道:“也不必等到称霸武林,至少我要有能庇护你的力量。”
陆子意就擦着那话尾,轻声吐出了两个字:“撒谎。”
少年一瞬不瞬盯着他:“你不会将心法传授我。你囚禁了我,便只想占有我,占有了我,便只想日夜将我拴在身旁,离不得你半步。一个没有武功的废物,总是比较好拿捏。至于我所求所图……你管那些作甚?”
殷衍对上陆子意的眼,心口如坠千斤大石。他承认,他不是没有过阴暗心思,即便是数日前,他决意要将陆子意留在身旁时,也做过了类似的最坏打算。阴山教十余年,那些黑暗仿佛刻入了骨髓,与他相生相伴。可陆子意不一样,他是他心底的光。他是阴狠歹毒,却自问对陆子意克制忍让,不到无路可走,不愿将那些手段用在他身上。但陆子意却说得如此笃定,就好似料定了未来一般。
——或许在陆子意眼中,他就该是个不顾及他心情的混账。
可殷衍记得陆子意的所求所图。犹记两年前的那夜,陆子意终是死心,相信他的筋脉再无法康复。少年披着单衣蜷在院角,神情是从未有过的颓废。而他挣扎许久,终是压下将殷家心法告知的念头,上前蹲在他身旁,尽可能温柔道:“子意……别难过。你没有武功不要紧,往后我会保护你。”
陆子意空洞的目光在殷衍脸上聚焦,却是缓缓摇了摇头:“不……阿衍,我不要人保护。我想保护别人。”
殷衍微微皱眉:“你想保护谁?”
陆子意扯出了一个笑,可那苦笑也转瞬即逝:“不是谁……”他的眸中无光,声音幽幽传来:“胡虏未除,江湖混乱,朝廷势微,民生艰难……我本想着既然我有此天赋,那便习一身好武功,将来就算不能上战场安天下,也能像师父一样,开宗立派,守护一方……”
这是殷衍第一次听陆子意这么说,也是第一次知道,这个狡黠到有些油滑的少年,心中竟藏着如此正气的念想。可转念一想,他又觉实属正常:陆子意若不是心存大善,又怎会于“危难”中救了他这条白眼狼?
却也是那一刻,殷衍第一次生出了想法:这个人就算没了武功,也高高在上,他便是再怎么努力,也企及不上。
而现下……殷衍环顾石洞,想起他认真为这个囚室做了通风排水,挑选锁链安在石壁之上,细致打磨了这张石床,忽然便觉自己是个笑话。不只是这个石洞,就连他隐忍十多年辛苦谋划的复仇,以及未来不知要执着多久的复兴殷家堡,也通通都是笑话。
——他眼里只装了殷家和他,可他眼中却看着天下。
殷衍心中,压抑的烦躁渐渐剧烈,最终演变成狂暴的不安。他盯着陆子意,无法克制他卑劣的念想:你为何要知道殷家心法?你为何要有那些抱负?管这世道如何天下如何,将来安分陪在我身边,不好吗?
殷衍一向善于隐藏真情实感,可现下心中的欲念却如沸水翻腾,灼热而痴狂。陆子意回望他的目光不掩厌恶,殷衍想,他一定看穿了他的贪婪。果然,少年行到他面前,一字一句问:“殷衍,你喜欢我吗?”
心头那把火烧得更旺,殷衍音调都哑了几分:“喜欢。”
陆子意抬手便是一耳光!狠狠甩在殷衍脸上!殷衍被打得偏过头去,心中却毫不以为意,那把火也没有因此消减分毫,反而愈燃愈烈。他抹去唇角溢出的血,在陆子意看不见的角度,几近咀嚼重复那两个字:“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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