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父母到底是何种想法做法，眼前的这个亲哥哥，倒是永远和自己站在同一条阵线上，陈琬这么想着，喃喃道，“大哥，谢谢你。”
陈瑕笑道，“说什么傻话。”他松开了手臂，将陈琬轻轻放倒在枕头上，又从床尾取过一件外衫置于陈琬的床头，“长辈们对你我的态度，其实是一样的。”
陈琬拉住他的衣襟，抬眼直视他的眼睛，“他们逼你娶袁姐姐？还是……”
陈瑕低垂着头望着她，苦笑着摇摇头，“按照他们广撒网抓大鱼的原则，怎么可能会规规矩矩地遵守当初的婚约呢？再说，如今陆修把持朝政，兵部的权力已被架空，袁尚书手中只有寥寥几支散兵，怎可能……”
兄妹俩正说话，忽听承欢公主在陈瑕身后讥讽道，“你倒是愿意和袁靓成亲，袁靓也不见得会答应。别忘了她有个胞兄袁观，成日里怂恿着父亲断了与你陈家的婚约，好让袁靓再寻其他的好人家，却不知自家妹妹这把年纪，哪里的大户人家肯娶？”
陈瑕忙不迭地转过身去赔罪，承欢公主摆摆手，闲闲的道，“你可是堂堂的北衙六军统领，位高权重，我怎深受得起？”
北衙六军？陈琬从未听说过这一军号，疑惑地望向陈瑕，陈瑕却不言语，整了整并不凌乱的头巾，向承欢公主告了罪，一挑门帘，匆匆离去。
陈琬心里堵得慌，又加上身上还带着病，一气之下呼吸便有点跟不上，大张着嘴巴“呼哧呼哧”地喘着，眼泪不争气地淌到本就被她汗湿的枕头上，承欢公主见状，无奈地叹气，走上前来坐到陈琬的病榻前，将她身上的薄被掀到胸腹以下，用掌心一下一下地替她顺着气。
“咱们家的孩子，都是一个脾性，也不知是随了谁，”承欢公主低着头柔声道，“总是不肯低头，却不知唯有低头才不会吃亏。你娘是这样，我也是这样，轮到你了，也还是这副样子，都是说不动的人呢。”她的眼眸清澈灵动，一点儿都不像是个天命之年的老妇人。
陈琬将头扭向床内，承欢公主用丝帕将她被涕泪黏在面颊上的发丝捋到耳后，又起身叫了宫人去打了盆热水来替她擦脸，“刘钊性情诡异，阴晴不定，纵然他眼下对你这般，不代表他未来也如此。陆修是陆洺的长子，他们陆家人出身寒门，对孔老的那套男尊女卑倒是贯彻地比咱们刘家更为彻底，你若要追求相敬如宾，陆家倒也是可以一试。”
承欢公主说着说着，声音渐渐轻了下去，陈琬背对着她，看不到她此时的面部表情，“相敬如宾啊……”
“珞珈啊，你虽然已到二十，这心智，却仍是豆蔻的年纪，外祖母这么同你说，希望你能听得进去。”承欢公主脱掉自己的鞋袜，躺到陈琬的身后，从后来轻轻搂住陈琬，“多情反被无情恼，咱们女人啊，偏偏就是多了那么一颗多情的心。”
陈琬阖上了眼，轻抿了下嘴唇，承欢公主仍在耳边絮絮道，“你曾祖母本是一名掖庭宫的浣衣女婢，机缘巧合得以与尚还是太子的先帝相识，先帝见其貌美聪慧，便从主事那儿讨了她来，那年，先帝也不过十四五的年纪，而你曾祖母却已过了桃李年华，更要不得是，她在进东宫前，便已和当年的二皇子私通，有了我……”
陈琬耸了耸眉，仍是闭着眼睛，双手却在被下握紧了拳，只听承欢公主道，“先帝震怒，本想杀掉你曾祖母，却没禁得住你外祖母苦苦哀求……”
“这么说来，您并不是承德帝的亲姑姑？”陈琬涩涩地开口，她曾猜测过如此得宠却得不到封号的外祖母的出身，却从未猜到这一点上。
过了很久，承欢公主都没有回答陈琬，陈琬慢慢地转过身去，却发现她已安然入睡，紧闭的双眸遮去了她眼中的光华。
傍晚时分，晋安侯府派了人进宫来接陈琬回家，承欢公主亲自送陈琬到延喜门，临上马车时，她掏出一块丝绢塞进陈琬的手心，示意她回家再打开看。
陈琬虽仍对自己的外祖母心有芥蒂，但排斥感已不像幼时那么激烈，放下帘子时甚至微微扬了扬嘴角。
帘子放下，她再看不到承欢公主的面容，自然看不到她现在的表情。
马车嗒嗒地按着原路返回，此时车内只有一个带着病的陈琬，恙恙地靠在车壁上假寐，脑袋随着马车的颠簸一起一伏，手中松松地握着承欢公主赠与的一方丝帕。
忽然听到车外有人大声地喊停，陈琬挑起车帘向外看，却发现是安上门的禁门卫拦住了去路。陈琬气极，她本身也并不去往皇城内，这皇城的禁门卫拦住她的去路做什么？赶车的小厮冲着几位兵大爷点头哈腰，那几个却根本不睬他，直接走到陈琬的车窗下朗声道，“无故拦车多有得罪，请郡主海涵。”
“明知无故，为何还要拦我的车？”陈琬病中声音沙哑低沉，精神又并不好，在车外的禁门卫听来，这郡主倒显得格外随意傲慢。
“还请郡主原路返回吧，个中缘由还请郡主海涵。”禁门卫也不愿多说，上前就要去牵马的缰绳，一名禁门卫刚靠近马头，陈琬在车内轻喝一声，马便重重地打了个响鼻，局面开始变得剑拔弩张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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