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袁靓吃了一惊，急忙用衣袖遮住自己的脸，急道，“世事难料，如郎君般品貌的人怎可能不明白这样简单的道理？”话语中隐隐地带上了哭腔，可知也是个心里极其受苦的人。袁家虽非书香门第，但对于女子的管教十分苛刻，袁靓此番举动，在陈琬看来也是可悲的。
陈家与袁家世交，相互知根知底，陈瑕也不好直接与袁靓相见，便别过身去背对着她，颤声道，“我且不看你，你也不会污了清白。我只问你一句话，单且撇开那些有的没的，我们之间当不当得了真？”
陈琬几年离家，这些这两人间发生的事她完全不知情，因而她大哥的话她听得一头雾水。
“你与我，本身便不能抛开那些事了。”袁靓苦笑道，“你本就知道抛不开，为何还要问？当真不当真，也不是你我一句话就可以的。”
陈瑕在那厢不做声，袁靓继续道，“我本一介女流，如浮萍般生活，无依无根，一生所盼不过有人能知我疼我，免我苦，免我哀，其余的，也不再追寻了。”说着，豆大的泪珠从眼中滑落，落到陈琬与她相握的手背上，那种滚烫的触觉让陈琬终身难忘。
“我……我……我可以……”陈瑕似是用尽了全身力气，咬牙道，“我以为我可以……”
“你可以但你不可能。”袁靓泣声道，“咱们都一样，珞珈也是，咱们都不可能了。郎君是要做平定四方的大将军的人，儿女情长英雄气短，郎君还是快快脱身吧。”她的手始终紧紧地握着陈琬的，长长的指甲不知觉地掐入陈琬的手心。
陈瑕一直站在廊下，良久未动，袁靓唤来自己的小丫鬟，向陈琬作了别，陈琬木愣愣地望着她瘦削的背影，只觉得胸口一阵气闷。
再转身看向廊下，陈瑕也已不见，整个寺院内只留她一人，为了别人的故事伤怀。
她一介女流，如浮萍般生活，无依无根，一生所盼不过有人知她疼她，免她苦，免她哀。可那样的人，永远不会出现。袁靓明白，陈琬也明白。
陈琬拢了拢被微风吹乱的发鬓，撩起裙摆向廊上走去。
回到厢房内，刘钊跪坐在蒲团上哼唧哼唧地给自己的伤口上药，见到陈琬冷着脸进门来，腆着一张笑脸凑过来恳求她帮忙。
她心里有许多疑惑此时却不得不搁到一边，一把夺过被他倒了一大半药粉的瓷瓶，没好气地说，“真真是皇亲贵胄，需要人伺候。”
刘钊嘿嘿笑着自发地要去解自己身上衣物，一副恨不得全数脱光躺平的蠢样，陈琬翻了个白眼，“你要是胡来我让你做择迦，你信不信？”说着作势在身上摸出一只红色小瓷盒，“只消一点点，你便成舍人了，也算个一官半职。”
“别别别使不得使不得，”刘钊嬉皮笑脸地去夺陈琬手中的瓷盒，被她一掌拍在伤口处，疼得龇牙咧嘴，“自己拉着这边的衣领。”
这伤口虽小，但是极深，陈琬拿自己的丝帕擦去被刘钊涂得污七八糟的药粉，又将丝帕干净的地方团了团，凑到刘钊嘴边去，命道，“吐口唾沫。”
刘钊一愣，陈琬一瞪眼，他便乖乖照做了，甚至促狭地眨眨眼，“你不怕污了你的帕子？”
陈琬不去理会他，拿唾沫擦了擦伤口，又从瓷盒挖出指甲大小的药膏涂在创面上抹匀，最后在上面吹了层瓷瓶内的粉末，拿丝帕覆上，替他拢上了衣领，“这是我师娘配制的药膏，本是用于治疗箭伤，这次先在你身上试试药效。”说着，便要站起身来，刘钊右臂向后一伸，拦腰将她圈到怀中，收了那副纨绔子弟的嘴脸，正色道，“琬儿。”
“你最好什么也别说。”陈琬抬脸与他相对，两人鼻尖相碰，刘钊温润的鼻息喷在她脸上，濡湿了她的眼睫，“我也不问你。”
换做常人被暗器所伤，内心一定都会猜测到底是谁藏了祸心加害自己，但刘钊身为王爷，竟然仍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不知是做给她看，还是做给谁看。另外，刘钊此番到青龙寺里来，难道竟是独身前来？陈家此次来青龙寺，并未向外人透露一二，可以肯定的是，刘钊在青龙寺，必定是另有原因，而这原因，或许与他受伤也有很大关联。
但真正令陈琬感到困惑的是，刘钊、陆修和她父亲晋安侯都选择在这天来到这青龙寺，这到底是巧合，还是另有隐情？
刘钊笑弯了眉眼，笑意却未达眼底，“好。”
陈琬挣脱开他站起来，背过身冷声道，“时辰不早了，我母亲怕是早就在车上等着我，三郎也该回去了。”
身后迟迟未有人答话，再转身看时，那蒲团上早没了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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