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极殿大门紧闭，仅有一丝余光从窗口透过。其内柱皆由粗壮的红色巨木支撑着，每根柱上雕刻着两条回旋盘绕，栩栩如生的威严五爪金龙，其下铺满长而宽的白玉地砖，足足有几十米，沿着白玉砖两侧整齐地排列着以昙花作底的柱状灯笼，在昏黄的烛光下展现婀娜的姿态。
纪禾跟在李长平身后，走在冰冷的白玉砖上，抬眼望去，尽头一名身着龙袍，不怒自威的女子手持镶金狼毫御笔端坐在金漆雕龙王座上，批阅着奏折。
“母皇圣安。”
“陛下圣安。”
看着李长平恭敬行礼，纪禾脑中闪现琴娘交予的礼节，慌乱地跟着李长平请安。
武皇手中动作不停，只轻轻瞥了一眼二人，纪禾只觉那毫无感情的一眼令她不由全身僵直，大气也不敢喘。暗自扫了一眼李长平，只见一向嚣张恣意的大周长公主此时竟也同她一般，透露出些许惊惶。
“啪”的一声，武皇放下御笔，一束犹如实质的锐利眼神直射向李长平，明明是与二人类似的圆眼，眼尾却似是暗藏着凛冽的寒光，眼底深处透出视众生如蝼蚁的残酷与无情。
“砰”，李长平猛然跪下，腰背挺直，竟直直地与武皇对视，眼里充斥着不甘。一旁的纪禾略显局促地站着，跪也不是，立也不是。
嘴角划过冷酷的弧线，武皇单手一挥，只听见“啪”的一声，李长平白皙柔嫩的脸上多了一道掌印，红与白，是如此的鲜明。
“我不服！”此时的李长平，身子微微颤抖，厚重的华服披在身上，却竟显得更为单薄，掩藏在宽大的衣袖内是紧握的双拳。
“不服？”武皇的声音犹如冰川，寒冷刺骨，讽刺一笑，继续道：“上官红乃朕亲信，你缘何如此热情替朕分忧？再者，数天前的那场刺杀，当真为先太子余党所为？长平，看来是我对你太过放任，才至你今日这般胡作非为！”
李长平满脸不可置信，“长平为母皇分忧，时时刻刻伴随左右，母皇竟不信长平！”李长平的声音越来越大，最后竟吼出声来。
武皇静静地看着李长平，直看得李长平双手战战，豆大的汗珠从脸庞滑落，一时间空旷的太极殿竟只闻得李长平的急促的呼吸声。纪禾低头，只觉一股如高山一般厚重的压迫感袭来，心中骇然，原来这就是皇者！
许久，武皇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兴味索然地摆摆手，示意李长平起身。纪禾见李长平双手扶着膝盖，颤颤巍巍地起身，忙扶起李长平的手肘，乖巧地站在李长平身后。
武皇眼神终于搭在纪禾身上，神情慵懒，不负方才的肃穆，打量了一番纪禾，道：“这就是朕的孙女，倒和长平有７分相像。年岁几何？”
纪禾不知所措地看着李长平，只见李长平微微点头，已重新恢复成往日的大周长公主作态。放下李长平的手，纪禾后退一步，对着武皇再次躬身一拜，语气稍显紧张，道：“有２０了。”
“２０？”武皇语气拉长，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李长平。
纪禾眼神迷惑，２０有什么问题吗？纪禾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李长平，只见李长平神色不改，眼神幽深，不知在思考什么。然而被方才的气氛震慑住的纪禾只得将疑惑压在心底，不敢出声。
“罢了，婚约我同意了，退下吧。”
李长平携着纪禾再次向武皇行礼，正欲退去，身后传来武皇淡淡的声音，“长平，你有野心朕无所谓，只是切莫被野心吞噬，失了分寸。”
脚步一顿，李长平的脸掩在珠钗之下看不真切，纪禾此时不知为何突然想到了那个被她压在心底深处的男人，竟觉着他们如此相像。
“孩儿，谢母皇指点。”
红木巨门缓缓关闭，纪禾眼角余光扫向殿内，阴沉昏黄的烛光下武皇再次提笔批阅奏折，掩在十二旒下的脸看不真切。纪禾目光在和蔼微笑的李大伴脸上停滞一秒后迅速收回，却看到李长平还未完全收敛的讽刺，心底微微叹气，午后的阳光温暖而又绚烂，洒在纪禾的脸上，细小的绒毛似是隐约可见，纪禾单手遮在眼前，挡下刺眼的光亮，原来这就是皇室啊......
“怎么了，阿禾？”少年看着纪禾一脸沉思地回到马车，关心地问道。
“啊，没事。”纪禾看着少年熟悉清爽的笑容，心里的阴霾瞬间消散，轻轻摇头，瞬间恢复往常潇洒的纪禾。
‘不管如何，这些都与我无关。到时候找机会跟少年溜到大禹，大不了永不踏入大周疆域。’
李合看着纪禾踏进马车，跟着马车缓缓走在皇宫内，午后的暖风亲吻着少年的脸庞，却驱散不了少年心底积累了２０年的阴霾。
华丽的马车内一片寂静，娇媚少年战战兢兢地跪坐在李长平身后，小心翼翼地按摩着李长平的肩膀，再也不敢对纪禾使些小眼神。
“够了，退下。”李长平喝道。
娇媚少年无丝毫犹豫，立马行了一礼，小脸惊惶地离开马车。
李长平睁开眼睛，眼尾红得愈发艳丽，眼神里带着疯狂，“哈哈哈哈哈哈！我的母皇，我的陛下！”李长平的瞳孔扩大，眼珠愈发的黑，黑白分明的可怕。
纪禾抓着茶杯的手一紧，手上的鸡皮疙瘩不断耸起，内力狂躁地涌动。纪禾努力平息因李长平而躁动的内力，警惕地凝视着李长平。
眼珠轻轻移动，看着纪禾警戒的脸色，李长平红唇划过，夸张一笑，周身气息却逐渐平息，恐怖的气势被马车内的阵法吸收，无一丝一毫泄露。
“此番你与上官红之子的婚约母皇根本别无选择，却借机敲打本宫，看来此事本宫确实操之过急。不过，论野心，谁又能比得上这位篡夺帝位，灭绝亲子，屠尽皇族的大周女皇！”
似是在于纪禾诉说，又似是在自言自语，李长平透过马车，远远地看向巍峨森冷的皇宫，一字一句地吐出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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