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字在李重绫喉尖热热地滚了不知多少个来回, 却没有最终脱口而出。
李重绫盯着卓涅心眼上所蒙的布带, 除了这个东西, 眼前的人从头到脚都还是她师妹的样子，“你的眼睛怎么了？”
卓涅心准确握住李重绫的手，笑了笑, “回去和你说，对了，我刚才听见赵檀欺负你。”卓涅心忽的扬高声音，“他人呢？”
赵檀结束了狐疑的打量，冷笑说道：“只知道结婴后修为增进自然耳聪目明, 还不知道有人因此变瞎。”
李重绫当即就要动手, 卓涅心却笑嘻嘻拦下师姐, “想到这个世间还有你这样恶心的人活着，我赶紧戳瞎眼睛，是一眼都不想多看啊！”
“你！”
“赵檀。”松清道君轻轻一声，制止了所有人不合时宜的举动, 李重绫却一直盯着赵檀，她没有任何表情，眼神让人心底发寒。
卓涅心是看不到的，她还握着李重绫的手, 又往前凑，“师姐, 扶我扶我！”
李重绫扶着她走上台阶, 最后一步时谷延秋也伸手来扶, 台阶下许多不了解的人都有些感慨，这小瞎子不知什么来历，代掌门和炙手可热的镇宗长老一起去搀，还差点为她起了冲突。
谷延秋想问她到底怎么了，但也知道此时不该多言，只让她老老实实不许多话站在自己身后。
结果等到结束，卓涅心也没明白这些人在说什么。
她只听说要去魔宗，三大门派各派一人，其他的只是含含糊糊听懂个大概。
离开时，三人欲走，左云苇却突然站在他们面前。
“我感觉前面有个……很厉害的人。”卓涅心只能感觉，但看不到是谁。
“听你这么说我真开心。”左云苇笑了。
“左宫主？”卓涅心还记得这个丝缎一样细腻柔滑的音色。
“听到你这么说我更开心了。”左云苇知道她看不见，贴心的把自己此时的表情告知，“如果师妹你愿意见见我师弟，我会更开心的，不过我想眼下你师姐师兄都有很多话要和你说，我不喜欢当煞风景的人，你只要别忘了我小小的要求就好。”
左云苇走了，卓涅心想不通她干嘛非要和自己说这些，叙旧？
“她要干嘛？”谷延秋显然对左云苇的印象不是很好，“说得像要来我们浮阙山宗提亲。”
“先回去。”李重绫扶住卓涅心的胳膊。
“我其实以为是要打架，还想帮你们忙，结果就聊聊天？”卓涅心似乎很不满意这次出山，她小声嘟囔，还是被谷延秋厉声训斥，“就算你飞升成功修为大有进益，也不能无视宗规，贸然乱闯这样重要的会面。”
可他说完之后看着卓涅心蒙眼的黑布，还是放缓了语气，掩饰不住忧心忡忡，“眼睛是怎么回事？”
卓涅心早就习惯被谷延秋呵斥，好久没听正在回味这亲切的感觉，被突然一问，反而有点不好意思，嘿嘿两声，“你们真要知道？”
“当然。”李重绫的关切毋庸置疑。
“就是嘛……我好像是前几天结婴的时候，天雷落下，把我劈成这样子的。”
“我和你师姐渡劫怎么没瞎，你是怎么搞得？”谷延秋追问。
“那个……我就想看看劫雷什么样子，它劈下来的时候，我就抬头看……眼睛一疼一白，什么都看不见了……”
她真的不太好意思说自己是因为这么蠢的理由晃瞎了眼睛。
紧接着她后脑一疼，想也知道是谷延秋气急了一巴掌拍上去，“你是智障吗？劫雷你看它干嘛？”
李重绫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半晌，忽然笑了出来。
她几乎不笑，这一笑笑出了声，卓涅心更明白自己做得事有多蠢，脸都红了，“我好奇嘛……结丹的时候光顾着疼了，闪了三下也没注意，这次我想有九下，可得抓紧机会好好看看……”
谷延秋快被气死了，“那你的眼睛就是被闪了，过段时间自己就能好了！活该！”
他们说着回到浮阙山宗，谷延秋去处理宗内事务，李重绫送卓涅心回到青霓涧。
这不是李重绫第一次来，青霓涧并无变化，暮春时节山顶风雪缠绵，仍然固守着凛冬最后的尊严，可在山巅，李重绫看到一块石碑，她如今已是元婴，即使这样远的距离也已然能看清上面的字。
小灰之墓。
“你养得那只雪雁……死了？”
卓涅心笑了，“师姐说什么傻话，小灰只是普通的鸟，又不是灵兽，陪我十几二十年已经很够意思了，它老了也就死了。”
李重绫知道卓涅心最在意生离死别之事，可刚才述说却比落在她们身上的雪絮还轻飘飘，这雪像是落在她心底，微微凉意弥漫开来。这一百年青霓涧风景如旧，可身在期间的人却变得陌生。
她想起一百年前从忘兮岛回来的卓涅心，还没在惊惶悲痛中挣扎，像溺水后拼命求生的人，她回来是可能是想抓住最后的稻草，却从最信任亲近的人那里得到了压垮她的最后一击。
李重绫还记得那天衡殊飞升后，卓涅心来找天阳道君，说自己要闭关，天阳没有生气只是叹了口气，问她打算闭关多久。
“到我想明白为止。”
“那你如今想明白了么？”李重绫从思绪中抽身，想看透那层黑布，看到如今卓涅心的心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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