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水比想象中凉得多。
青霓涧的深潭也算水冷, 当年卓涅心被衡殊从涧顶往下扔, 一个猛子浑身冰凉, 返回后再被山顶硬风一吹，别提多酸爽。
可即便这样，这个湖水也冷得更有甚之。
卓涅心水性相当一般, 可胆子大，修为高又比旁人更能闭气，胡乱划拉几下游到何度面前，差点被他挣扎挥舞的手扇几巴掌。
“冷静点, 我来啦，怎么了？”
“有……有东西拽我。”何度不知道是冷还是害怕，脸都白了，卓涅心也不多问，闭气下坠。
阴冷环绕, 漆黑深处只有水底泛着隐隐微光。
水声咕咚, 何度也冷静下来，闭气潜到卓涅心身侧, 他指指模糊的光源, 示意她就往那里去, 卓涅心点点头, 和他一同前游。
两人水性都不太中用，游了许久才靠近, 光源逐渐扩大, 好像有声音, 但水中的声音微弱难以捉摸，并不能听清。
“有危险。”三灰忽然提醒。
卓涅心当然知道有危险，她浑身难受。那种仿佛黏腻在皮肤上的阴冷感令人不适，四周漆黑如夜，水草摆舞的诡异姿态像是无骨的纤长手指拂过她的脸颊。
一只真的手也拂上来，卓涅心赶忙闪躲，发现是何度，何度示意她别动，两只手都往她脸侧伸。
一道剑光闪过，两声闷响，何度的胳膊结结实实被打中，吃痛缩回去，在水底打滚。
“你干嘛？”卓涅心神识内问突然出手的三灰，她的剑灵虽然是有自己的意识自己可以支配的剑意，但很少用，甚至几乎不用，老老实实在她后背上，和那些没有剑灵的剑一样，但今天不知道发什么疯。
“动手动脚，猥猥琐琐，成何体统！谁知道他安得什么心。”三灰的声音都快赶上湖水那么冷了。
“你先看看他要干嘛……上来就打人，人家该说我没教好了。再说，你一个剑灵，怎么那么古板？”卓涅心看了看，没有血，好在三灰有分寸，只用剑身横着敲两下，但她的剑里还有她的剑意，这两下一定也不轻。
何度使劲儿揉着胳膊，缓过来后试探着伸手过来，看一边虎视眈眈的三灰没有反应，才小心翼翼把两只手放在卓涅心的耳后，闭上眼睛。
热流从他掌心注入，那种压抑的阴冷顿时消散。
鬼修时长接触魂魄，修炼的也是阴鸷的法门，有能克服生者对死去魂魄不适感的方法也不足为奇，卓涅心谢过他的好意，瞪了自己的剑一眼，让他赶快跟上自己，不要自作主张。
三灰轻哼的声音比不上突如其来的尖啸，音波震得二人齐齐后退，对视一眼后，他们拨开水草，朝光源做最后的进发。
当看到发光的是什么时，卓涅心倒吸一口气，结果把水灌进肚子，又吐出来，特别难受。
湖底怎么会有这么大一个阵法？
这个几乎比谢子麟为她沟通剑灵所绘的阵法大两倍，原本该是崎岖不平的湖底却平整的像是新雪后的草原，枯白色淡光透出寒意，饱满如月，当中咒纹有什么奥妙卓涅心是不懂，她只觉得奇怪，戳了戳何度，想问他有什么发现，何度没反应，卓涅心再一看他，何度也不知道是被惊吓还是怎么回事，脸都快比阵法的光晕还惨白了。
他回过神后，原本那种极不靠谱的笑容和表情全部消失，认真得让人陌生。他猛地朝卓涅心摇头，按住她肩膀，直指脚下，示意她别动，自己却转身鱼跃，冲入阵中。
已成型的阵法最怕有人闯入，否则破阵伤损布阵者在所难免，因此许多咒阵都带有反噬闯入者的法术。
何度鲁莽的让卓涅心觉得，这个阵必须他这样以身犯险的话，那一定不是什么好阵。
她原本站在原地，但忍不住超前划拉几下。
何度进入阵中，整个人漂得左摇右摆难以平衡，像被不知何方的暗流裹挟，无法自持，可他最后还是站在中心，双手贴近湖底淤泥，没入，不一会儿，从里面拽出来什么破泥而出。
是另一双手。
卓涅心被大变活人惊得吐出一串气泡。
可那双被拽出的手……不像是活人，甚至没有实体，却能和真实存在的何度相握。
何度似乎非常用力，但却除了手，再不能把淤泥里的魂魄拽出来一点，最终他还是放弃，招呼卓涅心浮上水面。
两个人都用尽自己的水性，钻出湖面的一刹那，全都还是不住喘气。
回到岸边，卓涅心拿出李重绫给的火符燃尽，两人湿漉漉的衣服都渐渐干爽。
“那是什么法阵？”
“是引魂聚灵阵，不是什么好东西。”何度没了下水前意气风发的模样，锁着眉头，可见所言非虚。
“是很邪门的东西？”
“嗯，这个要用魂魄做引，聚集其他魂魄……但是鬼修和自己鬼偶之间的约契不能以这样强迫束缚的方式达成，必须要魂魄甘愿才行，这样做太伤阴鸷毁魂魄的造业，实在过分。而且……弄这么大的阵，又隐蔽在这里，我怕是有我们同门的人对自己人不利。”何度说完叹气，“所以说，我最讨厌阴谋了……现在那个走丢的魂魄也肯定被收进阵中，我更不能坐视不理。”
“既然是你们自己的事，那我就不多管了，你告诉我怀阴府在哪，我过去办我的事，你呢拯救你的门派，然后就可以当英雄了，咱们在这里分道扬镳。”卓涅心不想管这些麻烦事，如果刚才她还有一丝好奇，如今这些好奇也被怕麻烦的心思堵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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