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涅心无法抵抗痛苦的侵蚀, 她已经感觉到自己一部分神识在崩塌, 却无能为力, 其他剑修也是这样被荒神毁成空壳。
“死生之妄，死生皆……忘……”她默念，牢记, 调息，运神……
狂躁的苦痛褪去，可一同渐渐的消失的，是她的感知。
卓涅心半跪在地，靠何度身体支撑才勉强不至于摔倒, 低垂的头几乎要贴近地面, 就在何度觉得她快要崩溃时, 压在他肩上胳膊上的重量忽然消失。
卓涅心缓缓抬头，缓缓站立。
“不是吧……这个心法很难的，你这么快就能学会？”何度越来越搞不懂眼前这个女孩是什么人了，他也不知道方才发生什么, 低声提醒，“拿剑的，这心法你才学会，只能维持一小会儿, 你别……”
他的话被卓涅心冰冷的目光截断。
他从来没见过眼神这么森寒的人，就算是孤魂野鬼, 也未必有这般毫无感情的冷冽凝聚在瞳仁。
卓涅心没有看他, 她和她的剑都凭虚于空。
何度也慢慢站直, 仰头。那一瞬间，他看到剑的残影围绕卓涅心，分不清哪个是真哪个是假，十二道剑影莹然有光，浑满生机，可用剑的人却冷漠得令人不安。他想，要是月中真有神明，大概就是眼前这个姑娘的模样，没有半点温度，高高在上。
这根本不是之前和自己插科打诨，说话没有扭捏架势，亲切随性的人了。
可何度觉得，只有生死妄心法是没办法让她变成如今的模样，但又有什么发生了，他更是一无所知。
就在他的震撼与迷惑当中，卓涅心行剑而奔，光霞灿烂，原本宛若玉润朦胧光华的剑此时却几乎照亮无尽的长夜，何度只看到这里，眼前就是一片虚白，他捂住脸，再转头睁眼时，何及呆呆在原地，努力睁着眼睛，脖子小心翼翼弯曲，朝自己身上看。
血雾从他身上奔涌，方才无踪无迹的伤痕终于显现，从何及的左肩到右髋，他被斜着斩断，眼睁睁看着自己一分为二后，就这样保持怒睁的不知所措的眼睛，死了。
卓涅心震去剑身残血，反握长剑，走入聚魂阵。
意识到她要做什么的何度上前呼喊，“别！你这样毁了阵，里面的魂魄就都要消散，他们是无辜的呀！”
但面对他的还是纤细窈窕的背影，没有回答，夜晚静得出奇，鬼魂被困在阵中无法脱逃，却因为何及的死而恢复神智，在卓涅心强大的威压之下慌不择路，却一次次徒劳地撞向难以突破的阵法壁障。
一时嚎哭声四起，何度被刚刚一剑的威力吓呆，情急之下也恢复冷静，他隐约觉得此时的持剑少女完全不是和自己一路闯来的损友，完全换了个人，道理是说不通的，只能用别的方法。
鼻尖的汗珠落下，何度只能放手一搏，他在卓涅心举剑破阵的瞬间冲入阵内，阵法应对外扰的束缚随着何及的死消失，他划破手掌，血抹咒纹，再将自己的笛子插入地下。
所有的鬼魂全部向成为新阵眼的何度涌来，卓涅心的剑落后，只斩破了虚空，原本何及的阵法被尽数毁去，亡魂安然无恙。
何度这一下用上自己全部功力，几乎摇摇欲坠，他喘着气，却见卓涅心掉转头对着他。
他当时就懵了，难道她还要来弄死自己？
卓涅心朝他迈出一步。
何度退后，鬼魂全都躲在他身后，可他比鬼魂还不知所措。
令人心胆俱裂的沉默后，卓涅心像一片树叶，摇啊摇，栽倒。
方才所有的景象像是一场梦，她的表情又痛苦起来，可似晕未晕，人还有些残存的意识。
“阿心……”
阵中的鬼魂并没全部离开，有一个鬼魂在接下这一剑的剑意后，仍然存在，也是这个鬼魂开口说了话。
“你赶紧跑啊！”何度急得不行，觉得这鬼魂有毛病，非要这时候出声！还不知道是什么情况，这时候开溜最好！他收束力量，放身后躲避的魂魄逃之夭夭，就在他要去收回被自己弄丢的阵中的亡魂时，他又觉得奇怪，怎么这个鬼魂叫得这么亲热，还有点缠绵悱恻的意思……想到之前卓涅心的震惊，何度有个大胆的想法。
难道他们认识？
那个魂魄一点点靠近卓涅心身边，何度也小心凑上前，“哇……郦前辈你也太真实了吧……我这么多年想和你谈人生谈理想你从来不和我开口，和你切磋被你暴揍后你头也不回就走，这么个漂亮姑娘想毁了你来着，就摔一下，你恨不得自己没死伸手把人家抱怀里？人和人的差距真的这么大的吗？”
郦月歧没有回答何度，好像已经习惯这种贫嘴的聒噪，他低着头，看着地上表情痛苦的卓涅心，徒劳的伸出无形的手，穿过她有形的身体，仿佛在水中捞不起月光，掌心一无所有。
何度也知道这时候问不出什么，于是去看是不是她被心法影响，然而他手刚到，卓涅心最后和荒神的挣扎已经耗尽心神，彻底晕过去。
他刚刚揽住昏迷的卓涅心靠在自己肩上，手尴尬的停放在她苍白的脖颈，也不知道要怎么办好。
“你做了什么！”郦月歧怒喝。
“没做啊……”何度哭笑不得解释。
他觉得下一刻郦月歧要暴打自己了，可这时，灵气从四面八方涌来，天清极上宫的人也不是吃素的，这里动静太大，又是这般实力的灵气相搏，怎么可能悄无声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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