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有脸回来！”
一道中气十足夹杂着怒气的声音平空咋起。
内门中，一行人急匆匆走了出来。
当首的是一名中等身材的青年，大约二十七八，头发用白玉冠束起，脸较长，眉眼间跟商娥有三分相似，但不及商娥清秀，唇边的八撇胡子被鼻中呼出的热气吹得上下摆动。
“大哥，母亲——”
商娥情难自禁，嘴唇哆嗦着喊了出来，一双秋水般的眼睛泪光盈盈，正无限眷念的看着一群人中，身着紫衣的老妇人。
“娥姐儿...”
老妇嘴唇嗫嚅，牵着身边一名五岁孩童的手猛然收紧，疼得孩子皱眉大叫了一声：
“祖母，你抓疼我了。”
随后男孩甩开她的手，一把扑进了身旁藕荷色的高挑女子怀中，哇哇大哭起来。
一时间，众人关怀，人仰马翻。
老妇心疼的拉着男孩的手，连连哄道：
“昭哥儿乖，祖母不好，昭哥儿快别哭了。”
藕荷色衣裳的女子略为不满的瞥了眼老妇，忍不住指责道：
“母亲也真是的，昭哥儿皮薄肉嫩，怎可使这么大的劲儿，你看，手都红了。”女子轻轻揉着男孩有些泛红的手背，一脸心疼道。
“我不是故意的，祖母给昭哥儿呼呼，呼呼就不疼了。”老妇被儿媳当面指责，却不敢生气，只得讪讪道。
丫鬟奶娘手里都拿着小玩意，一个劲儿的哄着哭闹不止的男孩。
一时间，似乎所有人都忘记了门外站着的女子和小孩，她们如同空气般，静默的站立着，。
看着被人众星拱月般围着的哭闹男孩，再想到从小跟着自己吃苦受累，却异常懂事的章儿，商娥心疼万分，她抱紧了可怜的儿子，想要把自己所有的温情都给他。
许久，商娥压下了心中的苦涩，她弯了弯嘴唇，率先一步走了过去，笑着打招呼道：
“这便是嫂子吧，大哥成亲的时候，我没来得及赶回来，小侄子都长这么大了。”
藕荷色女子似乎没听到般，眼皮都没有掀一下，她兀自哄着自己的儿子，对商娥的招呼视而不见。
没有人搭理商娥，空气停滞了，带了几分尴尬与难堪。
商娥的眼睛有些发酸，她稳了稳心神，调整好情绪，若无其事的笑着道：
“母亲，我回来了。”
紫衣老妇身形一滞，有些怯怕的看了眼儿媳，见她神色淡淡，辨不出喜怒，便转过头，板着脸对着商娥，道：
“不是传了消息叫你暂时不要回来吗？你还回来作甚？”
“母亲，我带章儿回来看看您们，章儿，快叫外婆。”
商娥眼圈一红，母亲向来胆小怯弱，大嫂似乎是个不好相与的，慢慢的，她体会到了母亲的处境，这个家，已经不是她以前的家了。
“外婆...”
章儿看着对面板着脸的妇人，怯生生的喊了声外婆，声音细小，几不可闻。
老妇扯了扯僵硬的嘴角，笑得有些勉强，却不敢应声。
“这是舅舅，章儿，叫舅舅。”
“舅舅...”
章儿看着脸带怒意的男子，心中有些害怕，喊完后便将头埋进商娥怀中。
男子扭头哼了一声，对着商娥冷眼道：
“好了，既然你回来了，那我便跟你说清楚，你早已嫁了出去，便跟我商家再无关系。”
商娥听了这话，瞬间如晴天劈裂，炸得她脸色大变，
“大哥，你为何......”
商娥口中苦涩，脑海乱成一片，竟不知从何问起。
“我为何，呵呵，我倒是想问问你，当初陆家犯了滔天大罪，你可知道作为姻亲的我们，被你们陆家连累得差点丢了漕运，要不是父亲上下打点，兰秀娘家人暗中相助，我商家早垮了，父亲也因为劳累过度，一年前便去世了。”
男子眼中爆发出怒火，看到脸色惨白的妹妹，气更不打一处来，他指着商娥继续骂道：
“自你嫁入陆家，可曾对娘家有过半点提携？你那家翁陆大人从知府一路升到正七品的京官，只知道避嫌，求他办的事，半点都不愿帮忙，他是刚正不阿了，结果，还不是落得个遗臭万年的贪官名声。”
“发达时，没给娘家半分好处，落难了，还差点把我们牵连进去，现在，你还有脸回来？”男子越想越委屈，心中的怒火也更旺盛。
“父亲？父亲怎么了？”
商娥被兄长骂道有些头懵，却抓住了一个信息，她的父亲去世了。
商娥不敢相信，她将章儿放在地上站好，不顾一切的朝内院跑去，边跑边喊着：
“父亲，我是娥姐儿，娥姐儿回来了，你出来看看我啊。”
儿时的一幕幕在脑中浮现，商娥眼前朦胧，眼泪刷刷落了下来。
父亲细心的教导，温暖的手，看自己慈爱的眼光，深刻的浮在商娥脑中，她来迟了，连最敬爱的爹爹临终前最后一面也没有见到。
大哥商齐一把拦住了她，伸手将她推出了大门，商娥重心不稳，跌倒在地上，章儿立刻跑了过去，瘦弱的身体想要将母亲扶起，急得脸色又白了一分，他用力地眨了眨眼，努力将眼泪憋了回去。
每次母亲见到他哭，都要难过许久，常常躲着他流泪，他年龄虽小，但却懵懵懂懂的明白，母亲是在为他伤心。
他不想让母亲伤心，不管身体如何难受，他也忍着，不哭不闹，这样，母亲心情才会好受一些。
“别在这里假惺惺的哭，父亲去世的时候，你在哪里。”
商齐冷眼看着跌倒的妹妹，想到这些年所受的排挤和陆家人的无情，心中怒气翻腾。
“大哥，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我以为我不回来，家里就会没事，案子结了，所有责罚，都是陆家一力承担，我真不知道会牵连娘家。”商娥倒在地上，想着父亲的死跟大哥的怒气，心中凄苦，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这是断绝文书，母亲早写好了的，既然你回来了，正好给你，从今以后，你与我商家再无干系。”商齐从怀里掏出一封文书，狠狠扔到商娥身上。
商娥颤巍巍的打开，被抬首的几个字惊得全身血液倒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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