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我并不害怕死亡,因为从小到大我目睹了太多太多的死亡,同龄人当中没有人比我更了解死亡,哪怕我没有经历过。
我4岁的时候,正是上幼儿园的年纪,那时候我们一家住在河边一所破败的阁楼里,现在早已因三峡移民而拆除。我印象最深是左邻右舍有无数的小伙伴一起弹弹珠扇大头牌,总是玩到天黑才不舍地往家里走。那时有个大我3岁刚上小学一年级的哥哥,名字叫什么海峰,对不起,关于他姓什么我真的记不真切,印象中我每天都是吊着鼻涕跟在他后面海峰哥哥海峰哥哥地叫个没完。他在大圈子里也对我格外照顾,尽管总是偷吃我的小当家干脆面抢我的水浒英雄卡。
一个极热极燥的下午,我们来到河边,捡着各种各样的鹅卵石玩,我总是喜欢收藏一些奇形怪状的石头放在书包里,拿到幼儿园去跟大伙儿炫耀这是海峰哥哥送给我的。那天乌江边上平静如旧,似乎和以往没什么不同,时而驶过的货船拉响号鸣,碰出的波浪在岸边此起彼伏久久不停息。零零散散的小贩流浪汉走过,眼睛四处搜索像是在寻宝。不知不觉我和海峰越来越靠近河边了,近得浪花都已经打湿了我稚嫩的脚丫。尽管父母叮嘱过无数次不要去河边玩水,但此刻的风平浪静让我们错觉的以为什么危险都没有,种种的叮咛不过是杞人忧天。
我选着各种石头的同时,不经意间看见水面上漂着许许多多透明状的椭圆形物体,随手拾起打到河沙里的一个,仔细地欣赏了半天,大声地对着海峰喊:“海峰哥哥,你快过来看,这个东西好漂亮啊!”
海峰几步跨到我边上,接过我手上的东西,揣摩了几眼,说:“这是蜻蜓的孩子,我听老师说起过。”
我顿时向他投去崇拜的验光,心想上过小学的就是不一样,什么都懂,情不自禁地说:“海峰哥哥,你真棒。”海峰也自豪地昂着头接受我的赞扬,然后往河面上望了望。
我神往地再次看向河面,太阳照得水面波光粼粼,一个个蜻蜓卵像水晶一般耀眼夺目,在阳光各个角度照射下显得尤为刺眼。海峰用左手遮挡住眼前的太阳光,问我说:“苏渝弟弟,你想要吗?”
我重重地点点头,又面露难色地说:“可是我不会游泳啊!”
海峰再次溢出骄傲的神情,说:“我会啊!我下去帮你抓。”
那一刻我对他的景仰胜过了北山坪的高度,北山坪是我们市最高的山,年幼的我也许连珠峰的名字都叫不全。
没等我答话,海峰一个蜜头就栽进了河里,像浪里白条张顺一般在水中游刃有余,从容不迫地抓着一个个蜻蜓卵,不多一会就游上了岸,手里握着一大把刚才还遥不可及的东西。我一颗又一颗地拿起来,对着扎眼的太阳认真欣赏,像鉴定钻石一般一丝不苟。海峰则在旁边有模有样地给我科普知识:“这是大红蜻蜓的孩子,这是紫蓝蜻蜓的孩子,那最大的,对对,就那个,那是蜻蜓王的孩子。”
我打开书包,小心翼翼地将这些宝贝放进去,并绞尽脑汁记住了它们复杂的名字。而后我提了一个我至今想着都不知道对错的问题:“海峰哥哥,你可以再帮我抓一些吗?”
这个问题很普通,却改变了一个聪明伶俐的孩子的命运,摧毁了一个原本幸福美满的家庭。是的,正如你所想,海峰这次跳下去之后,再也再也没有游上来。我像个等待征战丈夫归期的妻子,傻傻地守在河边,任由太阳照得我差点中暑。我记不清他是出了什么意外,也忘记了他是哪一秒钟消失在我眼前的,我只是痴痴地等,等他给我再多抓一些无关紧要的虫卵上来。
我等了也许有3个多小时,太阳都已经要下班了,我还是没有看到他的身影。我不知道那意味着什么,也从来没有想过死亡。一个在河边洗完衣服的老太太背着大背篓回家,路过我身边关切地问我:“小朋友,怎么还不回家啊?”
我满不在乎地看了她一眼,一脸得意地说:“马上就回去了,海峰哥哥给我抓好东西去了,等他上来了我就回去。”
老奶奶有些许的吃惊,迫切地问:“你的伙伴掉下河去了?什么时候?”
我很不高兴,说:“奶奶你放心吧,海峰哥哥会游泳的。”
老奶奶大惊失色,抓着我的胳膊就问个没完,我忍着痛将来龙去脉说了一遍,老奶奶扯开了嗓子就喊救命。
也许我当时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但也仅仅是一点点,还在对多管闲事大惊小怪的老奶奶埋怨个没完,心想海峰哥哥可是我们院里唯一上了小学的孩子,用不着你瞎操心。
老奶奶见周围没有人,一个人用竹竿在河边拍打了一阵,才拉着我的手送我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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