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徒或与火焰赛跑者之歌
我的心是从横卧的肢体中跑出来的一个。
匆匆脱去外衣,露出碎裂的肌腱。
我的脚踵疼痛,我渺小的血库
两根柱子在摇晃,在拖起冰凉的水泥。
“我蔑视自己的伤心,哭喊
勇气乘滑车而去。我抛下旗杆
是因为肠胃被饥饿勒死两次”;
一个书呆子依稀看到,他逃亡时
被踩碎的眼镜片在火灾反光中发抖、屈服。
“未来在哪儿?我根本看不见。
我的心已习惯只向天空睁开。”
朋友们在变老,散乱的少白头
使殉道者的形象变得古怪。
表达在灼烧,在弯曲,在垮下来
……纸张像干燥的弹坑,嘲弄
踟躇落笔的书生,抗拒言辞生长。
肮脏的河水混淆了圣净和葬礼之后
涌向市场的耻部;朋友们打包上路
他们驼背,虚胖,咳吐着血丝,
在毗邻的下等酒吧起劲地喧嚷。
“而冬天的大雁,衔着铁镣在飞
要飞祖国那么长。”
眩目啊!单枪匹马的青春
更加折磨人的三十二岁血液的泼出
在突变中赤裸着逃离……
涂鸦的青春,辅音的青春,
布道的青春,故作强大的青春,
现在都变得零零碎碎。
“当我残损的词语伸进诗章中,
我不知道是不是灰烬在捧起心的死亡。”
糟透啦。我奔命在自己的破牛皮靴里,
像烈酒奔命在潦倒侠客的胃袋。
强迫的示众,匿名的、惹眼的
整饬公文;一场浩劫留下合金柜子:
我看到烧焦的青春减少到一张档案。
涩。白。肯定。简洁。
从剥开胸膈到剥开你的脑袋
丰满的嘴唇被削去一片。
瞧呵!它此刻被埋在猪栏下边
冰雹越过天空像漏了的深渊:
一个新时代的蝾螈①
不是在刑架上挣扎,而是更低些;
以失败为食,以切穿为命:
当铁锹插入重复的“1984”①
几代诗人的宿命又在蝾螈
断裂的肢体上叠合。
少女,色情的纯洁的跳舞者,
旋转掉的、干了的、无痕迹的泪水,
转向我冬夜的炉火,击箸而歌。
“这是真切的,慵恬的,两小时的爱情。”
我的诗,此刻看上去那么轻,
像幸福镇的小公子怀抱魔杖,
在干净的牙齿尖上唱歌、轻唤。
但奇怪,我的心忽地飞出体外又骑上那场大火——
我想起比少女头发更柔软的物体
啊,当洁白的词语像纱布被鲜血染红……
“我,必须撕碎,软骨的,啁啾的,诗行!”
光荣与梦想,澄明和黑暗,
曾经的坚持、漫游、隐痛。
生命在沙漏中一粒一粒量去,
又快又稳的坠落,神经中的磷火
排列在死亡的铅字板上。
“是不是这时代的诗,若非鬼脸
或牧歌,就一定是牵裂伤口的剪刀?”
让我一路避开你们宁静的学理
让我放弃牧歌,让我向后追上这速度这残酷
让我的愤怒显得更过度吧
让我语言的军火库失火吧
——我已经失去耐心
新发现的手艺。坏运道的赠品。
在语言卷刃的年代,我怀抱
昨日那个被遗忘的诗人留下的砥石。
雷霆在克制中垒得更高一些:
“用刀锋之诗的暴风雨冲洗陆地
使金属和混凝土的纲纪向你彻底废弛。”
我就是从词语横卧的肢体中跑出来的那个。
另一个,是一千匹火焰中的诗嗒嗒驰开。
心儿,你如果不屑于浪漫的高瞻,
那就乘滑车降往地狱:
“哦,我挥别青春
是因为一个中年人的知性
已变为平稳墨迹的持久阵痛。”
1993.3, 199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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