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小的齐宁不明白那些孩子大人为何讨厌她,却能清晰的感受到周围的恶意。
她想不明白温柔美丽的母亲为什么被指点甚至打骂,想不明白那些女人的横加指责,想不明白男人的动手动脚,被母亲喝令滚开后轻蔑不屑的嗤笑,想不明白为什么父亲不但不管,还打骂羞辱视之为耻,更想不明白为什么刺绣不好的母亲被请去做绣活,为什么父亲忽然暴怒,为什么母亲泪水涟涟身藏匕首然后一去不回,为什么一个趾高气扬的仆人宣布了她的死讯又砸了她的家,而她连母亲的尸体都不曾看见。
齐宁呆呆的看着舒锦。
母亲逝后,再没有人愿意相信她,愿意待她以善意。
小姐很好,什么都很好。
这样的小姐,愿意相信她吗?
在,在……没有任何有利证据的情况下……也愿意,维护她吗?
齐宁知道自己在奢求。但她委屈她不甘,因为那一日……是为了……
令九一句话惊醒了沉寂空气。
纷纷扬扬如同霜雪的绝望的企盼,让她所有的期盼希冀冻结碎裂成灰又燃起一丝光亮。
齐宁慢慢的垂下了视线。
但是。
郑伯还没有回来。
没有。
没有。
“如厕。”
她木然的重复,十指不自觉的紧握,“是如厕。”
于是车厢又安静下来。
舒锦看着窗外,天空晴朗无云,朝霞的光芒洒落人间恍然如梦。
没有信鸽。
如果郑伯回来,留下的人会放信鸽,在天空中信鸽可以很快的找到马车传递消息。
郑伯,还是没有回来。
距离齐宁回来已经过去了近半个时辰。
不用令九提醒,她也知道郑伯已经凶多吉少。
如果三个时辰内郑伯依然没有回来,留下的人就会用剩下的一辆马车带着路途中需要的物资的追上她们。
至于用来伪装的货物,行踪都暴露了,谁还在意那些。
舒锦又看了一会儿,高远的云层中有雀鸟掠过,身姿清越,翱翔云霄。
舒锦收回视线,面色静肃。
良久的沉默让齐宁忍不住抬头,眼中有微不可察的细碎光彩。
令九横刀,细薄锋利的刀身出鞘半寸,声线冷直:“小姐,郑伯未归,属下请杀齐宁。”
舒锦已经将齐宁这段时间的表现推敲一遍,闻言目光沉冷。
她微微扬起下巴,语气淡然自若:“令九。这是本小姐的事。”
齐宁自那次做出选择后就沉稳不少,近几日却显得非常惶惶。
这已经不是因为她信任清儿的不满了。
她在惧怕,在努力。
为什么?
“你们先出去。我要和齐宁单独谈谈。”
令九愣住,清儿屈身施礼,拉住佑佑出了车厢。又复杂的看了眼齐宁,眼中是遮不住的忧虑不安。
令九还是出去了,站在清儿面前目光淡漠。
“齐宁,是怎样的人?”令九望着清儿,询问道。
他的职责就是保护,以后也是舒锦的人。所以他会竭尽所能,但舒锦显然并不想让他参与。
清儿转过头神情冷漠,“她只是一个孩子。”
一个十一二岁的孩子。
一个孩子,这么小的孩子,怎么会是奸细?且不说她的身份,她有这个本事吗?
清儿没有直接回答,但态度非常明确。
令九皱眉,这将是一场非常艰难的谈话。
车厢里的谈话更加艰难。
确切的说,不是谈话,只是舒锦在自言自语。
舒锦的问题,齐宁沉默以对。
不管是昨夜还是早晨,以及郑伯的所在。
齐宁木然的抓着篮子。
“为什么不说话?不能,不愿,还是不敢?”
齐宁的泪水滚滚而下,却倔强的一语不发。
委屈又倔强,一如当年面对众人质疑,畏惧又坚定的孩童,试探着怀疑着。
“齐宁,我不能说完全信你。“
”现在的情况下,就算我说了你也不会信。”
“但是,我可以给你自辩的机会。”
“又或者,将功折罪。”
舒锦徐徐而言不急不缓,心里满是无奈。
齐宁说不是,她就信,前提是齐宁能为自己的行为做出合理的解释。若不是,坦坦荡荡,何必遮掩?但齐宁一语不发,她只能自行推断。
说无辜,疑点太多。但说是内奸,也一样有疑点。
最重要的是,如果齐宁真的……她不知道该如何处理。
而且……舒锦的目光扫过车窗,几个家仆打扮的护送的人。
舒锦眼神黯淡一瞬,又恢复一贯的平和。
一路行来,她有些莫名的猜测。或者说,直觉。
而眼下,齐宁要如何?
请杀齐宁。
这很简单,动一动嘴就可以,不管是不是内奸,所有的隐患都会消失。
也可能,对某些人来说……正中下怀。
从平时的只言片语判断,郑伯的武功在队伍里是最差的。也就是说这里任何一护卫都有杀死他的能力。
但令九是可信的,他和自己接触最多,若有异心,她也就等不到现在各种怀疑揣测了。
齐宁固然有嫌疑,但她也同样怀疑,内奸另有其人。
与其说是多信任齐宁,倒不如说是不信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孩子会有这样的心思。
各种询问试探,更多的是想窥知这件事里究竟有没有旁人的手笔,没想到齐宁根本不回答。这让她对于自己的怀疑又有些不确定。
真是头疼……总不能就这样杀了吧?
……她确实于心不忍。
一个孩子,一个跟随她这么久的孩子。
她可以不在乎路人敌人,但齐宁是她身边熟悉的人,何况这件事尚未定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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