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桑的脸色微微怔住,收回手,只望着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些什么,终于只是收回手。
锦绣堆雪的被子掉到地上,其实澹台流云根本没有使力。他又俯身拾起被子,在贵妃榻上铺开,“睡吧。”
桌上是花开并蒂的莲花盏,烛火高照,端正得几乎要烧红半边天。墨韵想起了他们成亲的那个夜晚,他挑开那方盖头,小小的天地豁然开朗,秦桑抬头,正看到他对她笑。
那晚的烛火也很盛,老人说,烛火燃到头新人便能白头到老。那时秦桑大约以为,他们是可以白头到老的。
可不是,她嫁给他就是为了跟他白头到老。
她举起酒杯走到他面前,笑意盈睫,“流云。”
他接过来,眸中亦有十分的笑:“或许你叫我夫君,会让我更开心。”
“那你可得先叫声娘子来听听。”
他轻轻一笑,“桑儿倒是不肯让自己吃亏。”
那晚的一幕一幕从墨韵面前跳过,她有些恍惚,秦桑却已经吹灭了灯。屋内陷入短暂的浓黑,她只听到衣料摩挲的窸窣。
以后的每天,澹台流云都会在固定的时间回正殿,但也不过略坐片刻,嬷嬷不会守到天明,他也会很快离开。
他与秦桑之间,几乎再无别的话可言。
但几天以后,澹台流云却怒气冲冲地出现在秦桑面前。身后的下人将托盘放到桌上,又垂手退了出去。
月色微凉,漆盘安静地躺在桌上,躺在静谧无声的夜里。
“这就是你给潇潇送的补药?”澹台流云逼近秦桑,莲花盏中的火苗微微跳动,仿佛要跳进他的眼里。
秦桑的目光从漆盘上扫过,在那素色的青瓷碗里停留了片刻,轻笑:“原来是来兴师问罪的。”
她转身往那雕花的床榻边走去,泠泠的声音回荡在跳动的烛火里,“这不是什么补药,我也从来没说过这是补药,她若真把这当成补药,那也只能怪她自己太蠢。”
在床边坐下,眼里的笑意轻盈了些,仰头看着澹台流云,“可她自己不也没吃么,不仅没吃还让你给我送了回来,这样好的手腕我可没有。”
秦桑这些话说的风轻云淡,墨韵却实在猜不出她在想什么。纵然是晶莹剔透的七巧玲珑心,大约也会有心结缠绕郁郁不得解的时候。
秦桑的记忆连着她的神识,她知道,那个姑娘现在很难过。
她很难过,可是已经不会在像从前那般全无保留地告诉那个男子。
澹台流云的眼里有越来越盛火焰在攒集,然后燃烧成燎原之势。他向她走来,仍是当年朱武宫外那个黑衣黑发的少年,眼里却不再有慈悲和怜爱。
“你到底想要什么,澹台家对不起你,这些日子我也放任着你,可是你怎么能变得这般歹毒?”
他俯下身来,修长的手指握住她的下巴,“告诉我桑儿,你到底想要什么?还是非要看着澹台家所有人都死在你面前,你才会罢手?”
秦桑许久没有说话,也没有任何动作,只任由下巴处的疼痛一点一点传来。从血肉到骨头,再一点一点渗透到心脏。
就在这样的疼痛里,她却忽然开口,鲜红的唇,面色如纸一样剔透:“你以为春宴上的事都是我做的,澹台流珠也是我杀的?”
眼睛里有酸痛涌上来,但也只那么一刹她又笑起来,红唇轻勾,仿佛又回到那个夜晚,他挑开那张喜色的罗帕,她眼前那片小小的天地豁然开朗起来。
“原来你是这样想我的。”
原来他是这样想她的!
秦桑说出这句话,墨韵忽然明白过来。这样一个通透的姑娘,有些话不是没有机会开口,只是她终不愿说给不懂她的人听罢。
“那我该怎样想你?”面前的男人居高临下,眼里酝酿出笑意,仿佛浮光掠影一闪而过,“桑儿说要证明给我看,这些就是你证明给我看的吗?”
“你要证明?”秦桑终于忍不住那样的疼,站起来,“好,那我现在就证明给你看。”
她绕过他往桌边走,澹台流云转过身,她的背影停在他的视线里,伸手端起漆盘上的碗,“你说我歹毒,那我就真正歹毒一回给你看。”
忽然仰头,将半碗浓稠的药汁全都喝进了嘴里。
“你干什么!”澹台流云几乎是一个箭步冲过来将碗打翻,捏住那纤细凝白的脖子,“你疯了,快吐出来。”
秦桑挣脱他,被呛得一阵咳嗽,眼泪都咳出来了。但她却看着他笑得娇娆:“你看,你还是在乎我的。”
澹台流云哪里还顾得上这些,对着门外大喊:“大夫,快去叫大夫来。”
之素第一个冲进来,听到一阵咳嗽,秦桑的嘴角渐渐有血渗出来。之素惊慌失措,过去扶住她,“夫人,夫人您怎么了?”
“快去叫大夫!”澹台流云推开她,额角有青筋隐现。
之素乱了方寸,连滚带爬地跑出了房间。秦桑的意识已经有些模糊了,只觉得自己落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她知道是他,他以最坏的恶意揣测她,说出那些刀子一样的话。可是,他还没有不要她,或许他只是一时还没有想通。
秦桑摊开手掌,手心里赫然躺着一枚药丸,嘴角浮起艰难的笑:“看,你也会忘记,我原本就是用毒高手。这药是我自己配的,我当然能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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