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相信棺材里的尸首是他，出征那日，她没有亲自送行，却让之素把那把剑给了她。
那是秦叔叔送给她的，很久以前属于她的父亲。但秦叔叔的剑法在父亲之上，父亲说，好剑得配值得的人。
可是经秦叔叔的手，那把剑最后却到了她这个剑法平庸的人手里。为了不屈才，她决定忍痛再转送给澹台流云。
但墨韵想，秦桑也许自己还没想得太明白。她给自己找了个拙劣的借口，却只是觉得，总归自己不能跟在他身边，可是这把剑跟了自己这么多年，他带着或许关键时候能起个什么作用。
可现在，他们只运回了他的尸首。她没有去看，听说面目全非，就连他的身份也只能从穿着辨认。
她觉得可笑，一个面目全非的人，怎么会是他呢？
她不信，所以总要亲自去一趟才能知道真相。
之素想不通秦桑的固执，墨韵也想不通。她觉得，或许连秦桑自己也想不通。但她这样笃信，她觉得他不会就这样轻易死掉。
五十二
师父说过，人到了信仰崩塌的时候，总会给想象编造无数的理由，企图欺骗别人，最后连自己也被欺骗了。
从师父那里听到这话的时候，墨韵私以为他又在胡说八道了。可时隔经年，现在再响起了，却又觉得别有一番滋味。
到底是什么滋味她还没有品出来，但她想，如果这个人是容渊呢？如果遇到这种事的不是秦桑而是她......
她叹口气，这样想也不是办法。终归她不是秦桑，师父也不是老夫人。若是她敢跟师父提那些话，师父非得将她宰了炖汤，哪里还轮得到她去为别人赴汤蹈火。
再说秦桑是澹台流云的妻子，可容渊的妻子却不是她。这样想，墨韵那颗心脏却忽然一跳。
如果容渊真的遇到这种状况，她就去怂恿容渊的妻子。她要是不去找他，等他回来，就能看出人心险恶。
她若是去找他，说不定就等不到他回来了。那样娇滴滴的千金小姐，到底不比秦桑的胆识和气魄。
墨韵有些纠结，自己这样会不会有点不道德？但师父其实从来没有教过她，道德到底是什么。
秦桑得到了那颗珠子，老夫人朝着佛像拜了三拜，扣动机关，珠子便从佛像嘴里吐了出来。
老夫人将珠子交到她手里，握住那双手：“奶奶知道你是个好孩子，你相信流云还活着，奶奶也相信你。”
老夫人的目光从她脸上挪开，扫过窗外那片天，“把他带回来吧，无论如何......”顿了顿，终于将目光挪回来，“郾城需要他，奶奶需要他，但终究你才是要和他过一辈子的人。”
秦桑握着手里的珠子，手指渐渐收紧：“是，我还要和他过一辈子。”
墨韵知道，纵然到了这种时候，秦桑的心里其实还是有一丝希冀的。从前他们要好的时候，桩桩件件的事，哪一样比不得他与凌潇潇。
她不信他真的全忘了。
秦桑没有去接那具棺椁，灵车驶入城内时，她已经在奔往战场的路上。参与战争的几个封过都已经投降，天子之威，严宽并济。
除了最初发动战争的封国，主谋的家族受到了三代以内的株连。后来参与的几个小国，都只惩戒了主谋，并没有任何株连。
但主谋之刑却异常严酷，剥皮抽筋，曝尸百日，以儆效尤。
已是九月，秋霜凛冽，秦桑骑马抄近路疾行。回环往复的山道人烟稀少，荆棘遍布，她只有袖中藏着的那把匕首，还是他送给她的。
出征之时，他带着她送的剑，却没有平安归来。而现在，她便带着他送的匕首，亲自将他带回去。
昼夜交替，秦桑不敢多停一刻，直到夜深实在人困马乏才肯停下来，抱着怀里的匕首稍作休息。
这样赶三个昼夜的路，等她风尘仆仆地赶到战场时，全身上下已经伤痕累累。好在都是些皮外伤，最后一夜，她在边境的小镇上停留一晚，换了身衣裳，换了匹马。
小镇在战争中受到波及，并不眼中，但仍有些凋敝的气息。战争过后，许多流离的百姓涌进来，秦桑在客栈里听到不少最近的消息。
据说赵国的新君刚继位，是上一任国君八竿子才能打到的外姓侄子。本来这样一位侄子，是怎样也轮不到他几位的，但无奈赵国是这次谋反的主事国，包括赵王在内株连了三族。
赵王室内的男丁本就不甚兴旺，突然死了这么多，大家实在找不出个名正言顺的人，便只好将这位外姓侄子推上了王位。
但这位侄子平日里斗鸡走狗惯了，实在没有当国君的潜质。或许让他去搞外交事宜还是比较合适的。
比如，他即位以后首先想到的不是如何恢复生产、发展国力，却在全国范围张贴榜文，选拔赵国各地美女。
食色，性也。墨韵觉得赵王作为堂堂五尺男儿，选个美女无可厚非。况且，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现在赵王已经站在了庙堂的高处，当然要为他的人民忧虑。
经过战争，赵国上下男子不足，而他这个做王的就应该善解人意一些，忧人民之忧，将那些女子都收入后宫。
这样既解决了她们的衣食问题，又能时时解决她们的生理问题，也算是他这个做王的功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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