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渊的目光闲闲地落在她憋红的脸上,半晌才转头唤值夜的丫鬟换了壶热茶来。敛袖抬手,拿过墨韵面前的空杯,慢慢将那热茶倒进杯子里。
墨韵的目光便落在那茶壶的壶嘴上,听容渊的声音从对面传来,“昨晚的对峙,两边人马悬殊很大,但对方的主将临时暴毙,谁都没有想到,所以过程也比我们预料的顺利了许多。”
容渊在给她将昨晚的事,墨韵却疑惑:“对方主将为什么会暴毙?”
她不信这只是个单纯的巧合。
端起桌山的茶杯,还没送到嘴边,目光瞥过容渊的神色,头顶似有一道闪电忽然劈下来,连声音也有些变了,“是秦桑?”
容渊点头,“她比我们早一步,我们也安排了人,把握不到三成。但没想到,她竟能做到。”
顿了顿,眉心微拧,“只是,做得不太明智......最后的结果是她选的,跟对方同归于尽。”
同归于尽!
墨韵竟没有太多的意外,只是看着容渊,很久才摇头:“不是不明智,可是那个办法能救他。真到了那种时候,没有人会去想明不明智。”
她想的只是,不能让他有任何事。
秦桑的葬礼很隆重,她是城主夫人,也是郾城的功臣,自然值得上这么一个葬礼。
墨韵在葬礼上见到澹台流云,围场那夜之后,这是她第一次见到这个男人。似乎瘦了些,脸色并不大好。
墨韵还能想起第一次见他的模样:清冷淡然的眸,纤尘不染的白衣,腰间缀着镂刻有三足金乌的配饰,明黄的流苏柔软地贴着衣袍垂下。
那个时候,这个世上还有另一个人,将全部的爱意和恨意都赋予他身。
可是现在却只有他一个人。
葬礼结束的第二个晚上,澹台流云出现在墨韵的房间。姜喜先看到,殷勤地搬了凳子,又去换了一壶新茶。
墨韵画完手中最后一笔,走到桌边,“城主来找我,可是为了报酬之事?”
澹台流云没有回答,很久才拧眉,手指慢慢握紧那白瓷的茶杯。杯中涟漪微漾,热气缓缓上升。
墨韵听到那个清越的声音从热气的另一边传来,像是带着困惑,“这几天我一直在想,她为什么要那么做?”
呼吸之间的停顿,又继续,“她其实该恨我的,是我害死了她的孩子。其实......我并没有她想的那样讨厌那个孩子。”
他说这些话,目光始终没有离开那些热气。或许有的东西真的不在了,就像那些随风而散的气息。
墨韵听到自己的声音,缓慢、从容,带着彻底的冷意,“那么,如果那个孩子本就是你的呢?”
她端起桌上的茶杯,轻轻抿一口又放下,嘴角又讥诮的笑意浮上来,“或许秦桑说得没错,你从来都是不信她的。你太相信你自己,以为你看到的、相信的就一定是真的。”
墨韵起身走回书桌旁,执笔轻舞,那些曾经出现过的画面又浮现在眼前。直到结束,澹台流云再没说过一句话。
墨韵收起画笔,走到他面前,冷意逼人,“你看,那根簪子你原本就是送给她的。可是却在她最需要的时候从她手中夺走。就像你的爱情和仁慈,也从来没有出现在她最需要的时候。”
停了停,嘴角勾出一抹讥诮的笑,“你害死的不只是她的孩子,那也是你的孩子。可是从出生到夭折,他的父亲却一眼都没来瞧过他。”
墨韵说完这些话,瓷杯的同时粉身碎骨。那些细碎的瓷片扎进他的手心,但他却只是握着,越来越紧。
殷红的血趟出来,流过掌心,带着残破的余温,触目惊心。
但他总归还是会忘记,关于她,关于同她的一切。
——朱武宫三个金色的大字在落日的映照下显得格外熠熠生辉。浩荡的迎亲队伍,从气势磅礴的宫门鱼贯而入。高昂的唢呐声,几乎要将整座郾城都晕染成喜庆的红。
夕阳从地平线那头落下,火红的霞光在天际拉出浓墨重彩的一笔。华贵的八人大轿从朱武宫三个字下经过,然后径直被抬进了“流云殿”。
这是墨韵看到的,关于他们成亲最初的画面。她想,这些或许便是他过去的人生里最珍贵的记忆了。
她会拿走这些记忆,而他将从此忘记关于她的一切,开始新的生活。
离开的时候,澹台流云和凌潇潇出来送他们。澹台流云向容渊道谢,凌潇潇便把墨韵拉到一边。
墨韵其实不太喜欢凌潇潇,但凌潇潇却对她表示感激。秦桑死了,澹台流云忘了一切。就算再提起,也不过知道自己曾经丧过一位夫人罢了。
可是这又有什么干系呢?现在他有另一位想要执子之手的夫人,还有一位温顺乖巧的女儿。
人生如此,夫复何求?
墨韵推开凌潇潇的手:“那么你就没有一点内疚吗,你现在这些幸福,原本就不该是属于你的?”
凌潇潇的手很好看,春葱玉兰一般。那双好看的手僵了片刻,才慢慢放下,“我知道我对不起她,可是有时候我却反而羡慕她。她的一生活得通透洒脱,能牵绊她的也不过就是感情了。”
墨韵却笑,脸上都是冷意,“你原本也可以过上这样的生活,或许不如理想的那样美好,却清清白白,通透洒脱。”
凌潇潇却摇头,“我是被姨妈养大的,从小就不为自己而活......有时候,我几乎都要忘了肆意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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