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孟老爷子有早起晨练的习惯。
一大清早，就在院子里，把用了几十年的老式播音机放在矮木桌上，播放着拖着唱腔的黄梅戏，边跟着哼调子边打太极。
肥嘟嘟的汉堡蹲在旁边，吐着舌头心不在焉地看着，时而竖起耳朵听周围的动静，时而低下头，用爪子去扒拉身前路过的蚂蚁小分队。
江萌一大早就被吵醒，盘腿坐在矮木桌上，睡眼惺忪，毛茸茸的脑袋时不时往下点，也不知是在醒瞌睡还是在打瞌睡。
等孟老爷子的太极打得差不多了，她的瞌睡虫也飞得差不多了。
她慢悠悠地从矮木桌上爬下来，提着播音机，打着呵欠，重新上了二楼。
开门，进屋，爬上床，把播音机立在床头，按下播放键。
动作一气呵成，一看就是多年养成的习惯。
埋在被子里的“大型动物”动了动，一只修长瘦削的手从被子里伸出来，四处摸索着噪音的制造机，关掉了噪耳的音乐。
世界瞬间安静。
像是被按了关机键一样，那只手也瞬间停住了动作，跟着主人一起沉沉睡去。
然而下一秒，音乐再次响起。
硬邦邦的冰冷机器被塞进温暖的被窝，紧贴着他的耳朵，缠绵地唱着“树上的鸟儿成双对”。
播音机在唱歌，空气却在沉默。
男生一把掀开被子，浓密漆黑的眼睫气势汹汹地往上抬起，黑沉沉的眸子里盛满了不悦。
脸色阴沉，仿佛下一秒就要变身索命的恶鬼。
然而罪魁祸首却一点都没被他杀气满满的眼神惊吓到，女生一只手撑在床上，上身前倾，另一只手拍了拍他因为刚睡起而翘起的发尾，“摸、尖、尖。”
恶鬼愣了愣，刚睡醒的嗓音略显低沉，还带着几分沙哑，“你在干什么？”
“我看一部日剧里，女主对不高兴的男主做这个动作，男主就会马上开心得转圈圈。”
“……”
很可惜，他并没有转圈的打算。
盛于璟耷着眼与她对视，声音透出几分危险的意味，“那你知道在一部日本电影里，一个女孩子大清早爬上男人床，之后会发生什么吗？”
江萌愣了，呆呆地看着他。
盛于璟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等待她漫长反射弧后的惊慌反应。
女生渐渐皱起秀眉，若有所思，表情认真，“我好像没看过你说的这部电影。”
盛于璟：“……”
**
吃早饭时，孟老爷子忽然发问，问盛于璟最擅长做什么菜。
盛于璟有些发懵，还没来得及想好一个只要下锅就能炒熟怎么吃也不至于吃死人的菜来打发老爷子，江萌抢着替他回答了。
“鱼！他很会做鱼！”
“……”
盛于璟侧过脸看向她，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仿佛在无声质问她。
是不是想他死？
江萌凑到他身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极小声地开口：“放心，家里没有鱼。”
果然，孟老爷子先是饶有趣味地哦了一声，似乎对盛于璟做鱼的厨艺很是感兴趣，却又略感遗憾，“可惜家里没有鱼。”
说完就下了桌，手背在身后，老神在在地往里屋走了。
盛于璟松了一口气。
江萌笑嘻嘻开口，语气里满满的得意：“说了要你相信我吧，我外公不喜欢吃鱼的，所以家里肯定没有鱼。”
男生瞥了她一眼，“你对你们家人喜好倒是记得清楚。”
江萌莫名其妙地反问：“这不是应该的吗？”
她边低着头仔细地把面里的姜丝挑出来丢掉，边理所当然地说：“大家住在一起，谁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只要稍微对那个人在意一点，很容易就能记住呀，更何况，我们还是一家人。”
盛于璟没有说话，静静地看着她，漆黑的眼里情绪莫辨。
良久。
他蓦然开口。
“这句话。”
他的声音有些发涩，比平时低很多，“以前也有人对我说过。”
江萌停下手里的动作，抬头望过去。
男生垂着眼睫，蓦地一笑，带着几分自嘲的意味，“啧，肉麻死了。”
江萌看着他，不知怎么，心里有一股气。
骗人。
明明不开心，为什么还要笑。
明明不觉得肉麻，为什么还要假装嫌弃。
明明……
很思念那个人吧？
那个说这句话的人。
江萌很想这样揭穿他，可是张了张嘴，却一句也说不出来。
她沮丧地低下头，盯着黏在碗边缘的一根姜丝，她觉得自己比这根讨厌的姜丝还让人讨厌，总是什么都做不了。
“喂，盛于璟。”
好一会儿，她忽然开口，声音很轻，像浮在空气里的泡沫，被风一吹就散，“要……摸尖尖吗？”
盛于璟愣了愣，垂眼看着她。
小姑娘低着头，头顶蓬松细软的黑发翘起了一两撮，有点乱，显得毛茸茸的。
唇畔浮出一抹笑意，他抬起手，落在她头顶，以指为梳，替她将翘起的发梢压下去，“行了，我又没事，小孩子想那么多干什么？”
江萌抬起头，正要反驳他这句话再很严肃地告诫他，别把她当小孩，一抬头却见自家外公提着钓具从里屋走出来。
她顿时心里一惊。
大事不妙！
孟老爷子拍了拍钓具上落的灰，边走过来边笑眯眯地说：“还好老头子这一套装备还在，家里没鱼，可以去钓嘛，小盛啊，快过来，帮老头子试试这还能不能用。”
“……”
盛于璟看向江萌，一张俊脸面无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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