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官，送热水。”是那个店小二的声音。
天纨闻声微微一笑，打开了门，那小二用手巾包了头，低眉顺目，微微弓着身，提着一个大铜壶。
“这位小哥，若是不忙，可否跟您打听打听如何去云映国都的路？”天纨让开一点。
“不忙，不忙。”小二挺热情，提着壶便走了进来。
天纨细细观察了那小二的步伐和姿态，心中暗暗有了底儿。
小二将热水倒进他屋内的面盆，天纨已坐在靠窗的木桌前，静静地沏茶。
那茶叶并非店家放在屋里的陈茶，筒体碧绿，每一根都仿佛一把把小箭竖在杯中，屋内清香四溢，仿佛令人置身千倾茶园之中，心旷神怡。
“客官，好茶啊！”店小二搓搓手，满脸垂涎之色。
天纨请他坐下，递过一杯：“尝尝。请问您，我见镇口有三条路，有两条都指向国都，不知哪条最快？”
“客人要去国都，可是参加百花节？”店小二问道。
天纨一愣，他生长于云映国，却从未听说过有个百花节。
那小二见他没回答，又打量了他一下，轻轻点点头：“客官不是我云映国人吧，不知道也正常。”
天纨更加疑惑了，自己除了戴着面罩，口音习惯都是标准的云映国人啊。
“还请您明示。”他拱拱手。
小二也不推辞，先是讲解了两条路的区别，左边是官道，安全、路好有点绕，还要在沿途三城验看身份文书，到国都最快也需要五日。中间是民道，有匪、路差却最短，绕开城郭，适合需要隐瞒身份之人使用。
“客官可有身份文书？”小二看了看天纨，一袭黑衣，面罩布巾，一看就是选择第二条路的标准装扮。
天纨摇摇头，他从未听说过这玩意儿。
不知为何小二叹了口气，那口气里颇带了无奈与担忧。
“客官，那我接下来的话，您可要听仔细了。”小二挠挠头，似乎在理清思绪。天纨认真地点点头。
小二先说身份文书，这东西其实一直都有，只是原本不被重视，多是镖局商贾之人才专门去官衙申领。
但去年起，新政令要求人人都具备身份文书，也就是“牙牌”，无论你是一辈子面朝大地的庄户人家，还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深闺千金，都必须有。至于有什么用，只要需要进出城，都会在城门查验。没有的，一律押送牢房，需要亲人拿着牙牌去领。
国君此举的用意并未明示，民间各有说法。不过此令一出，城中治安好了许多，百姓便也接受了。
由此，也催生了一群人，专帮人办理，收取酬劳。
小二说到此，给了天纨一个“您懂得”的眼神。
天纨心神领会了。看来自己是否需要回山要一个，只看荷包够不够了。
小二又继续说起云映服饰，原来云映国君两年前颁了项政令，要求百姓的服饰上都要有花草，以衣服的材质和花草的品种、多少来判断贵贱、出身和职业。
而在花朵的要求上，皇族什么都可以，但是一般都是珍奇花朵。
达官贵人多用名贵的或者好意头的花草做装饰。
普通百姓用春季开花的普通花朵，一般都会选跟职业有点关系的。
小二说道这里，还特意伸出袖子，给天纨看他袖头绣的一朵仙客来。
至于忌讳，云映四国皆有尊卑之色。小二既然起了头，绝没有不卖弄完的道理。天纨并不介意，反而当做下山的第一课。
云天大陆共有四国，以中部的云照国最为强盛，每年其他三国都会派使臣朝拜。
云照囯以玄色和明黄为尊。
北边的云晓国终年冰雪，以苍松般的青色为尊。
东边的云曦国漂浮海上，以大海的深蓝为尊。
云映国在西边，常年温暖，以晚霞的茄紫为尊。
这些尊色，除了皇室，百姓皆不可用，当然，边角花纹带一点倒也无妨。
而整个云天大陆，因为天云圣山的终年积雪，寐宗以白色为尊的关系，皆以白色为敬，大家多避开不用。
至于正红色，属于正妻的颜色，则是各国的通例。
“当然，也不是绝对。”小二“哈哈”一笑，稍稍压低了声音：“比如咱们的花蕊夫人，并非王后，但服饰上一定会有正红色呢。”
天纨听到花蕊夫人四字，稍稍顿了顿，压住一点情绪，认真记下小二所说。
他想到自己带的衣衫多是素色棉布，无花无绣，既然要去国都，总要守着规矩。只是不知镇上有没有成衣铺子。
“哎呀，不用买不用买，多费钱。”小二一听他想买衣服，连连摆手，一副肉疼好像是花他钱的样子。
“没有花好办，明天一早您出门，沿街第三家是布庄，旁边总有些大婶大姐给人绣花，一个铜钱能绣二十朵呢，千万不要费钱买新衣服，没必要，没必要啊！”
天纨忍住唇边的笑意，点点头，感激他不厌其烦事无巨细的交代，为自己着想的殷切，而这样的行为，特别特别像一个人。
“客官喜欢什么花？”店小二十分热情：“自从有了这政令，大家以前都看衣衫，现在也看衣服上的花呢。您的气质不俗……”
“蔷薇。”天纨随口道，他的记忆里，有一处地方蔷薇盛放，姹紫嫣红却不及其中一人美丽，那是他上山前不多的美好回忆之一。
“可不敢！”店小二闻言却变了脸色：“可不敢用蔷薇。”
天纨诧异地看着他，不明白蔷薇花怎么了？
“那可是百花公主最喜欢的花，所以举国只有她一人可以用。”小二急急道：“什么花都行，蔷薇绝对不行。”
“我知道了，多谢您提醒。”天纨点点头，他在穿戴上并不讲究，不行就不行吧。说罢从衣袋里摸出十个铜钱递给小二：“耽误您这么久，实在不好意思。”
小二搓搓手，但是并没显出特别兴奋的表情，却也没推辞，收好铜钱提着铜壶便要走。
天纨端起茶盏慢慢饮下一口，心下有了决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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