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氏借着养胎之由，连朝食都让王氏送到屋里。但在床上躺久了也无聊，这院子里外但凡有点动静她都竖起耳朵来听，顾大丫这又是替嫁又是中邪驱邪的事她自然听得清清楚楚。
在李氏心里，王氏母女就是害她差点流产的罪魁祸首，而今抓住这事自然忍不住跳出来，一张口就火力十足，直刺得王氏面色发白，摇摇欲坠，半响才勉强吐出一句辩白：“弟妹，大丫之前真是中了邪，如今才刚好，请弟妹看着大丫也是你侄女的面上不要再污她的名声。”
李氏闻言嗤笑，张口还欲火上添油，却被一旁的顾陈氏喝住：“你不在床上养胎，跑过来做甚？”
李氏瞥见婆婆面色发黑，虽心有不甘但还是就此打住，又摸着肚子朝着顾陈氏赔笑脸：“娘，今早我肚子不舒坦，胃口不好，朝食没吃进多少，这会又饿得心慌……想吃碗鸡蛋羹。”
李氏说到鸡蛋羹时瞄了眼顾蓁蓁，但瞧见顾陈氏脸色更黑了，忙识趣改口：“不敢劳烦小妹，我自己去煮个鸡蛋就行。”
李氏说完夸张地扶腰往灶屋去，顾蓁蓁不由得好笑，喊了一声：“二嫂，你先等等。”
李氏惊喜回头：“小妹你答应给我做鸡蛋羹？”
顾蓁蓁先是摇头，而后道：“我可以教你做。”
李氏先是失望，而后惊喜，一脸亲热地拉住她：“还是小妹人好，不像某些人心都是黑的，指不定在什么时候算计你。”
李氏说着还特意回头朝王氏瞥了眼，那黑心之人是谁自是不言而喻。
顾蓁蓁倒没有接李氏话茬，也没有理会西屋门口被刺得面色惨白的王氏，她率先朝灶屋走去，李氏这下也不扶腰了，喜不自禁地跟在她身后。
顾陈氏没有拦着，且等到她们二人进了灶屋，视线一下子转到王氏身上，后者白着脸欲解释：“娘，我……”
顾陈氏张口打断：“你什么都不用说。有我这个当娘在，蓁蓁的事还用不着你这个大嫂操心，你有这心还不如多关心一下自己的女儿，以后别再闹幺蛾子了。”
顾陈氏这话没留半点情面，王氏当下就红了眼，顾陈氏越发烦躁，冲口训斥道：“你哭什么？你做错了事，我这个当婆婆的还不能训你了是吗？你看看大丫都被你教成什么样了？”
最后那句质问一出口，顾陈氏猛地意识到，经过一双儿女那通搅和，她对王道婆也从笃信不疑变成了怀疑，若王道婆真的是装神弄鬼，那么大丫的“中邪”又是怎么回事？
思及此，顾陈氏面色一变，伸手拨开王氏就要往西屋里头去，这时顾奕辰却开了口：“娘，我去看看大丫。”
顾陈氏脚步一顿，扭头望向四子，后者从容淡定道：“我虽只比大丫年长三岁余，但也是她四叔，娘只管放心。”
放心什么？
王氏茫然不知，但心头却发慌，只是不等她做什么，婆婆已经颔首同意，她那小叔子抬脚进了西屋，当着她的面啪地关上房门。
“娘……”
“你很闲吗？若真闲得慌，就去地里干活。”
顾陈氏甩手就走，王氏再不敢多言，白着脸跟着走开。
西屋里，顾大丫看见顾奕辰进屋就小脸发白，身体往后缩，见到他关房门更是缩到墙角，声音发颤：“四，四叔，我已经十三岁……”
顾奕辰转身嗤笑一声：“你是想说你已经大了，我这当叔叔的不合适跟你同处一室，不然就是失礼。”
顾大丫白着脸不敢吭声，但神色中已经表明一切。
顾奕辰脸上讥讽更甚：“你这会倒是知礼，昨晚诓骗你小姑去庙里的时候怎么不知道？今天闹着要替嫁的时候怎么不知道？”
“四，四叔我不知道你说的是什么，我，我之前中邪了……”
“中邪？这样的借口你也就能拿来糊弄一下你自己亲娘，在我顾奕辰面前你就省省吧！”
“四，四叔，我，我真什么都不知道……呜呜……”
顾大丫似被吓坏了，哭得满脸是泪，模样可怜极了，但顾奕辰却没有半点怜惜，眼底只有冷漠，盯着她道：“不管你认也好，不认也好，我只要你记住一句话，做错了事就一定会付出代价。”
顾大丫一下子抬起头，差点没忍住冲顾奕辰怒吼：我做错了什么，我替顾蓁蓁嫁给她不愿嫁之人到底有什么错？你顾奕辰又凭什么要我付出代价！
但终归还有一丝理智在，顾大丫压下冲到嘴边的怒吼，泪水自眼眶里汩汩冒出，她哽咽问道：“四叔，我是你看着长大的，你就一点也不肯信我吗？”
“是啊，我是看着你长大的。”
顾奕辰面上透出些怀恋，只是很快凝结成霜：“正是我看着你长大，我才知道你平日里藏着的那些小心思，之前我没点破，是觉得等你年岁大了就自会懂得血脉亲情的珍贵。但我却没料到你真长大了，那些心思不但没消失，反倒越养越大，更是几次三番做出恶事！”
“四叔我没有！”
“我不是来跟你争论你有没有，我是来告诫你，这个家中，我虽不是你亲父，但我说的话，我做的决定在这个家中还是作数的。”
顾奕辰神色越来越冷静，语气越来越平淡，但顾大丫的身体却抑制不住地抖动起来，而这一次并不是做戏，她是真的怕了，因为她知道他这话是真的，因为他是顾家唯一的读书人，还考中了秀才，所以他在顾家的话语权比当家的顾青山更高。
……
顾蓁蓁不知道西屋里发生了什么，此刻她正在灶屋里教李氏蒸鸡蛋羹，但她几乎手把手教，李氏还能弄成蜂窝状蛋羹。
不过李氏也不嫌弃，三两口吃到肚子里，又将陶罐底部刮得干干净净，然后才似想起什么，一脸懊恼地跟顾蓁蓁道歉：“小妹你看二嫂这饿狠了都忘了分你一半，要不我再做一碗，也能练练手艺。”
顾蓁蓁望着李氏似笑非笑：“你要是愿意将你明天的鸡蛋拿出来练手，我当然没意见。”
李氏干笑两声，舔了舔嘴岔开话题：“我觉得这鸡蛋羹里若是放勺猪油，味道肯定会更好。”
顾蓁蓁闻言一愣，后世做鸡蛋羹确实有放油的，但多半是滴入两滴香油调味，而非猪油。
但这个时代，除了猪油鸡油等动物油脂，却是没有植物油的。
当然也不是全然没有植物油，如点灯用的桐油，但桐油却非食用油。
思及此，她的眼睛唰地亮了，她终于知道自己用什么来挣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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