卧床数日,才从伤痛中缓过劲,将那段青涩的恋情埋葬在心底深处,将那伤筋动骨的痛,压在深不见底的深渊。
古台芳榭,飞燕蹴红英。
芳草碧色,风动垂绣帘。
晓色云开,琼枝玉树相倚,暖日明霞光灿。
这日,六哥进宫,陪我放纸鸢。
华阳宫群芳怒放,百花妖娆,名花异卉飘散出或清淡或浓郁的芬芳,各色佳木撑起如盖繁荫,池纹水波潋滟流光,缤纷灿烂的夏景令人眼花缭乱、目不暇接。
六哥带了三只纸鸢给我玩,内侍拿着纸鸢奔跑,六哥站在我身后,帮我放线。
纸鸢飞得高高的,翱翔于蓝天白云之上,越飞越高。
“湮儿,很高了,不能再放绳了。”六哥在我身后如此说道。
“湮儿,会断的。”
“断了,正好。”我幽幽道。
可不是,细绳骤然断裂,纸鸢遥遥飞向天际。
断了,才是真正的解脱;断了,才没有牵挂;断了,才能彻底了断。
六哥赵俊意有所指地说道:“湮儿,纸鸢断了,还有其他纸鸢。假若真要了断,必须忘却所有。”
他劝我忘记完颜宗旺给予我的伤害与凌辱,我明白。
我也想忘却,可是,忘却伤害,并非易事,我只能尽人事、知天命。
“我乏了,先歇会儿。”我意兴阑珊道。
“六哥放纸鸢给你看。”赵俊微微一笑,璀璨的日光下,笑容变得浮光掠影、风流倜傥。
坐在金漆雕椅上,云凤华盖笼出一方阴凉,宫女摇着翠羽宝扇,扇出一些凉风。
我望着天际的纸鸢,那飘动的云絮慢慢浮现一张俊美而刚毅的脸,那双眸子美得令人窒息。
那是阿磐的脸,那是阿磐的眸子。
眉骨酸涩,我转眸看向别处。
时值荼蘼盛放,雪白的花瓣簇拥成一朵朵圆满的花,皎洁缱绻之姿,令人艳羡。
开到荼蘼花事了,群芳凋谢,一切皆已了结。
是的,了结。
是的,了断。
我吸吸鼻子,径直回殿,不理会六哥的叫唤。
不久,太原传来消息,金兵复攻太原,金帅乃左副元帅完颜宗瀚。
五日后,再传急报,太原城陷。
朝野大震,满朝大臣惊恐万状。
赵恒急调叶非驰援,巡视边防,希望遏住金兵大举进宫汴京的势头。
这日,我住在康王府,六哥为我准备了清淡而滋补的羹汤和新鲜的瓜果,我懒懒地靠坐在青竹榻上,看着六哥泼墨挥毫。
妃子笑汁多甘甜,我吃了不少,他让我不要多吃,仔细上火。
“六哥,你写什么呢?”
“行书。”
“六哥,战事又起,金兵会不会打到汴京?”这几日,我日夜忧虑,担心金兵去而复返。
“又胡思乱想了,只要你乖乖地待在宫里或者康王府,六哥保证你很安全。”六哥笑如清风。
虽然是完颜宗瀚领兵,但不能保证完颜宗旺后发制人。
虽然叶非已在前线督军作战,我也无法全然放心。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我闷闷不语,愁肠百结。六哥兀自专注于他洒脱的行书,根本就不关心我。
我恼怒地取了一颗妃子笑扔过去,恰好打中他的头。
赵俊无奈地瞪我,坐到我身侧,“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放心,六哥会保护你。”
我扑入他的怀里,“我真的很怕,六哥,我好怕……”
“湮儿,无论如何,我不会再让你受任何伤害。”他温柔地搂着我。
“可是……”
“叶非精于排兵布阵,定会不负众望,遏制金兵南下。”
“六哥,假若由你当皇帝,大宋江山就不会岌岌可危了。”我伤感而无奈地叹息。
赵俊身子一僵,默然不语。
须臾,他放开我,面色怔忪。
我知道说中他的心事了,继续道:“六哥姿容俊美,聪慧机敏,文采斐然,在治国安邦上又有独到的心得、智谋,比大皇兄强多了。再者,父皇更喜欢六哥。早先,父皇似有更换太子的心思,只是金兵突然南下,这才急匆地让大皇兄继位。”
他面容萧寒,眉峰微蹙,道:“湮儿,此类妄言,在我面前说说也就罢了,万万不可在旁人面前提起。”
“六哥以为我少不更事么?我晓得轻重厉害,只是为六哥这样的帝王之才可惜了,也为风雨飘摇的大宋江山可惜。”我不信他从未有过对皇位的觊觎之心。
“让你别说,你还说个不停?是不是要我打你屁股你才乖乖闭嘴?”赵俊微笑道,那笑纹里隐藏着刻骨的落寞。
“我只是为六哥不值嘛。”我故作委屈道,过了一会又道,“对了,父皇疼我,假若我在父皇面前为六哥说好话,说不定父皇会改变主意的。”
他再次训斥道:“宗社家国大事,岂能儿戏?你是帝姬,整日想着这些事做什么?”
我低垂着头,“我只是担心大宋江山亡在大皇兄之手,担心山河破碎,家国不保。”
赵俊重声叹气,黯然不语。
瞧他这神色,也是担心家国不保,江山落入金贼之手,也担心以大皇兄的庸常之能,不能保得江山社稷太平安康。可是又能如何?他只是臣弟,只是臣子,纵然满怀抱负、满怀才干,对皇位也不能有丝毫觊觎之心。
半晌,他回过神,恢复了一贯的淡然雍容,“湮儿,我派人送你到江宁府(备注:今江苏南京),可好?”
这倒是一个好主意,早已听闻江南一带乃鱼米之乡,垂柳依依,湖泊水澹,小桥流水,桨声灯影,风光秀美,不比汴京差多少。但是,我不想离开父皇与六哥,不想孤身一人前往江南避难,再者,我已有打算,怎能轻易离开汴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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