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温柯尧一直记得岑音自杀时的那个场景，血, 到处都是血, 他这辈子都没见过那么多血。
后来很多年, 在心理治疗所的时候，在美国的时候，他经常会做梦又回到那间房子，以十岁、十二岁、十六岁、十九岁各个年龄段的样子, 重新站在浴室门口, 再次目睹母亲的死亡——血从浴缸里流下来，沿着浴室地板一直漫开，漫到他脚下, 他面无表情的抬头，对面是岑音苍白冰冷的尸体。
初一的时候他刚才心理治疗所出来，重新回到学校上的第一堂课就是《我的母亲》，老师讲的非常煽情，底下心智尚且幼软的同学们都忍不住低低啜泣起来, 但全程他都表情冷淡。
新来的语文老师问他为什么不哭, 他问了一个问题, 世界上所有的母亲都是爱孩子的吗？
老师给出的回答是当然。
他嗯了一声, 然后垂头, 跟着一边的同学们一起开始流泪。他不想再被送进心理诊所。
其实答案当然是不，因为他就是最好的例子。
他的母亲, 常年失智的母亲, 在难得一次清醒的时候遣散家里所有的佣人, 自杀在浴缸里，让六岁的他第一个见到自己的尸体，直接用自己的死来报复他，给他建造了一个永远囚禁他的牢笼，让他知道他不配被爱。
像他这样的人，没有人会爱。当然他也不会去爱任何人。
直到很久以后，他遇见沈山山，他才第一次知道，原来也会有人爱他，只是爱他这个人，爱他整个人。
从十六岁到二十岁，沈山山追了他四年，其实这四年，与其说是她在追求他，倒不如说是他一直在想方设法留住她。只不过一直以来她都是会主动把爱说出口的那一个。
其实她真的很粗心，很娇气，小姑娘的少女心拒绝一两次之后基本上就绝了，就像很久以后他们婚姻的拉锯战一样，如果不是他一直在牵着，恐怕很早就会断了。
第一次跟她一起拍戏的时候，她老是喜欢各种往他这边凑，一会儿给他看看她新做的指甲，一会儿问他自己今天的妆美不美，拍戏的时候又会突然满嘴情话跑火车。
一口一个我爱你、我喜欢你说的顺顺的，但终究只是小姑娘，具体大动作却愣是不敢踏出一步。
第一次接吻是拍戏的时候，导演早看出她的小动作小心思，却故意逗她，说要不这吻戏还是找吻替吧，“不行，我们可是专业的演员！”
她一口回绝，声音大的基本上片场所有人都听见了。
说完之后又小心翼翼去看他脸色，悄悄凑过来跟他说，“你放心，温老师，我绝对不会占你便宜的！真的！”
他冷淡的抬头，看见她一本正经的举着三个手指头对天指誓，又短暂的咧嘴冲他一笑。
“随便。”
他面色平静道，然后低头继续看剧本。
随便，随便，就是你可以占便宜的意思。
毕竟那个时候她已经追了他快一年了，两个人拉过小手，拥抱过，他也状似不经意的被她哄着说了小情侣间情话，可却始终没有什么具体的进展。
她真笨，永远烟比火大，所以他也以为她对他的喜欢也只不过是叶公好龙而已。
如果她真的见到真实的他，她一定会立刻躲的远远的。
开拍前他很平静的继续对着剧本，她却在一边跺着脚走来走去，谁都看得出来她是紧张了，可看见他，她还是强撑着脸，一本正经的保证，“你放心，温老师，我真的不会占你便宜的，我超级专业的！”
他举着剧本，唇角有笑意漫起，却只是冷淡的回视，漫不经心道，“嗯。”
等到导演真正喊开拍的时候，她一个人连着NG了很多次，每次都是一对上他的眼睛就开始脸红，台词也顺便被忘到十万八千里去了。
“欸，山山你怎么回事啊？这不是你专业的水平啊？”
候场期间导演也在一边故意打趣着她。
“我……我怕吓着温老师了怎么了！”
她气呼呼的逞强回答。
他假装不经意的看过去，看见她捏着拳头在悄悄给自己打气。
最后一次拍，开拍前导演故意严肃道，“这回要是没拍好，就换个女吻替吧。”
她一下子瞪大眼，直摇头，“不行不行！绝对不可以！”
导演笑笑，“那你就认真点。”
她频频点头，“我肯定会的！这次一定可以！”说完她又看向他，“温老师，你别紧张哦，我就只贴一下，绝对不占便宜。”
他低头看她一眼，平静的看着前方，低声道，“我说过，你随意。”
“钟同学，我突然很想亲你一下，不知道可以不可以，三二一，你没说话就是默认了，我亲了。”
她低头碎碎念着台词，没听见他说话，“啊？温老师你说什么？”
“没什么。”
这回拍她是真的认真起来，前面一镜过。
“钟同学，我突然很想亲你一下，不知道可以不可以啊？”
她眼睛里有光似的的看着他，羞怯又满是藏不住的爱意。
他垂眸望她一眼。
“可以。”
这不是剧本里的台词。
“啊？”说完她明显僵住，眼睛瞪的大大的，嘴微张。
“你……你……”
他平静的看她一眼，弯腰，低头，扣住她的后脑勺，主动吻了上去。
“唔……”她像小动物一样受惊，动了两下，脸颊瞬间滚烫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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