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着她,转身离开。
回到家里,他扭开电视,洗澡,抽出一本茨威格的小说。躺在床上,听到外面沉闷的雷声。一场暴雨终于要预期而至。他看时间,是晚上十一点钟。他拨她的手机,她已经关掉。他对自己说,睡觉吧,不要去想她。她会没事的。她只是有些孤独。
他关掉灯。半小时。然后又扭亮台灯。他又拨电话,依然关机。他又关掉灯躺下去。
听到窗外滂沱的大雨,整个城市变成空洞的容器。只听到沉闷的大雨声音。他再次扭开灯,坐了起来。他找不到她。
在刺眼的夏天阳光下面,他带着她走出超市。她的手里抱着一大袋子的沐浴露,彩色的瓶瓶罐罐,她抱着它们,像抱着玩具熊的孩子,落寞而满足。他说,我想我没有说错。你的眼睛不会笑。
她说,你示范一个眼睛发笑的样子给我看。
他说,不用。当你真正快乐的时候,你会无师自通。
她微笑。雪白的牙齿,明亮的笑容。除了眼睛。
那一刻他想,他不会让自己的妻子有一双这样的眼睛。或者说,他不会要有这样一双眼睛的女孩做妻子。他想起大学时去一个海岛的旅行,晚上他跟着同学去看夜空下的大海,黑暗的潮水寂静而汹涌地起伏。那一刻,他唯一的感觉是恐惧。
他不知道,有什么样的男人会爱她。
他问她,有吗?
她说,你说呢?
他们站在淮海路的街头,夜色弥漫。周围是陌生的川流不息的人群和车流。他拿出555牌香烟,用手心护住火柴,看她叼着烟俯过来,火焰照亮她脸上漆黑的眉色和睫毛,一闪而过。她爱抽555。
她说,我爱过的男人,都只抽这个牌子,很奇怪。
她在路上对他提起她喜欢过的一个男人。喜欢他十年,然后离开他。她说,所以我相信谁离了谁都可以好好活下去,爱情没有我们想象的那么惨重。
惨重的是什么。
是心里的失望。
他们看着一个涂着银亮眼影,穿着黑色吊带裙子的女孩,倾泻着丝缎般的长发,沿着墙角走过来。附近酒吧有许多这样的女孩,专门和洋人在一起。女孩在抽烟,经过他们的时候,眼睛的余光冷漠地飘过。然后走远。
她一定是个失望的女子,她说,和我一样。
Blue有写在黑板上的歪歪扭扭的英文,有年轻英俊的服务生,有摇滚,有昏暗的灯光和一到午夜就挤得水泄不通的舞池。她坐在吧台边,一声不吭,只是沉闷地连续地抽烟,把台子上的冰水喝完,然后起身离开。他在一边,安静地看着她。她想到什么,凑过来,把嘴唇贴在他的头发上对他说话。
继续我们刚才的话题,她说,你认为什么样的男人适合我?
比你大十多岁,学理工科的。会对你有放纵。
你呢,你认为什么样的女人适合你?
我的标准很简单,只要她天真快乐,不要太聪明。
就这样?
就这样。
我碰到过一个男人,每次他碰到我都会对我说,他爱我。
是吗,男人一般都不说。他们不愿意去承担说我爱你的责任。
有时候是在我们告别的时候,他说,我爱你,有时候是在E-mail里面,他说,我爱你。有时候是在空旷的街头,他在对面说,我爱你,有时候是在我的耳边,他说,我爱你。
我相信我爱你已经变成一个问候语。就好像见面会说你好吗,或者口渴的时候说我要喝水。这句话摧毁掉我所有关于诺言和真实、信任和感情的标准,让它们变成了稀薄的空气和谎言。
他摧毁了你吗?
是的,他摧毁了我。因为,我得去习惯把这句话当成问候语。可是,你知道,它并不是问候语。
什么也没有发生?
Nothing.
就在那一瞬间,他看到她的眼泪。水一样倾泻的眼泪,睫毛膏被融化,涂抹在眼睛周围,一塌糊涂。她失控而狼狈地哭泣。发生在喧嚣的音乐和黑暗的角落里。
他最后一次拨了她的手机,依然听到被提醒关机的机械声音。他起床穿好衣服。
大街上雨雾弥漫,滂沱的雨声。他拦到一辆taxi,他冲进出租车里,已经浑身湿透。他说,去茂名南路,Blue。他又听到自己的心脏在疼痛中发出的沉重声音。仿佛看到她张开手臂,在风中鸟一样地奔跑。
Blue依然音乐喧嚣,在门外就能听到发闷的钝重的鼓点。他走进酒吧,看到舞池里涌动的人影和发呛的烟雾。看到吧台边那个穿着白色刺绣吊带背心的女孩,趴在吧台上,侧着脸在笑。一个肥胖的洋人老头站在她的身边,用手抚摸她的背,一下一下,好像在抚摸一只猫。她赤裸的肌肤在光线中发出惨白的光泽。
他拉住她的手,她的手指冰凉。他再碰她的额头,她的脸是滚烫的。吧台上是零散的满满的烟头和烟灰,还有啤酒杯子。他说,跟我走。她脸上的表情木然。她冰冷的眼神在漆黑眉色和睫毛衬托下,是黑色的潮水。
我为什么要跟你走?
因为你喝醉了。
我不去。她轻轻地说,你不爱我。
她微笑,她看起来并不难受,只是有些许伤感。她温柔而伤感地看着他。她的眼睛是淡淡的蓝色。
他没有给自己任何思考,用手指握住她的下巴,扭过她的脸,堵住她的嘴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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