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是上了庭的纪冰之,格外注意着记者席。对于被出卖一事,她不但主张取消厉凤竹的报道资格,甚至认为应该吊销她的记者证。可是一码归一码,因违背职业道德而失业是一回事,因私生活失业又是另一回事了。《大公报》对外传话,因不检点而使报社名声受损的员工都会受到严惩。但事实上的体现是,厉凤竹变得沉寂了,徐新启却没有。是以,同为女子的纪冰之,倒忍不住在心底为厉凤竹鸣起了不平。
按《中华民国法》规定,遗弃尊亲属刑事罪,应由检察机关受理属实以后,再由检察机关向法院提起公诉。因此,此案是在刑庭审理的。随着法锤敲响,前后门都关了起来,这就意味着当事人双方皆已到场。
原告席上的马仁长袍马褂,眼神倨傲。一旁的律师叶济世西装革履、身价不菲。两个人都散发着一种志在必得的气场。
纪冰之通身打量着他二人,嘴角泛出一丝轻蔑。
而与她并肩坐在被告席的,是马守华一位贴身秘书,名叫余荀若。此人为澄清事实,近来频频与报社交流,在场的记者自然对他很熟悉。他来了,那就意味着消失在公众视线里长达数年的马守华,这次仍旧不会露面。
失去了最大一层期盼的记者们,不由失望地交头接耳起来。
没有跑过庭审新闻的陈燕平,抱着极大的好奇与兴奋,事无巨细地记录着自己所见的一切。
有过此类经验的同行,则为即将开始的枯燥光阴大感无趣。
依照程序,首先是原告方陈述立场,再请证人出庭,被告律师如有疑问可举手示意。
到庭的听众原以为一切会进行得跌宕起伏,却不料离开了艺术加工的庭审,实际上是极其乏味的。
时间交给被告代理人后,纪冰之照本宣科地念了几页纸,马守华那大起大落的生平,由法律语言描述出来,显得平淡了许多。接着,她又提出马守华之父本名马纯,于民国六年亡故,葬于怀德县炭窑村,然后请了包扩张殿元之代表人等一系列证人出庭。以此表明有许多富有声望的大人物,曾亲身参加葬礼,且愿意为马守华做人格上的担保。
听众不时耳语交流,这些大人物从前分别跟着谁,此后又是如何地仕途起落,而今谁在高位谁又失意。渐渐地,似乎没有多少人还把注意力放在事情本身。
嗡嗡的低语吵得陈燕平脑袋发涨,不由打了一个哈欠,先前的新鲜劲儿自然也被失望所替代。
控辩双方漫长的申述过去之后,时间已近十二点了。
审判席上几位推事喁喁地交流了几句之后,主审推事宣布休庭,请双方稍事休息,下午开庭时间择时公布。
旁听席顿时惋惜声、抱怨声乱作一团。
陈燕平不动声色地走出刑事庭,在法院内部徘徊了一阵子。想要碰碰运气,看能不能找到推事们的休息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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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察厅、检察院、法院,每天都有大新闻,虽然是舆论关注的焦点,可这其中只有少数案件是可以完全公开的。虽说新闻都是记者跑出来的,可是跑多了脸就混熟了,政-府部门里谁也都知道吃笔管饭的人难惹,就极力地避免与这些人碰面。因此,要在休庭期间以公开的记者身份,正正经经采访到法院里哪怕一个小小的办事员,都是难于登天的事情。
不过,民众有了解时事的需要,记者有向报社交差的需要,就会自然而然地滋生出一个生利的行当。几乎每一位资历深厚的记者,都会与一批访员联络密切。那是文明体面的一种称呼,背地里记者喜欢管这些人叫老枪。因为这些人,十之有九都抽大烟,没有特别固定的办事场所,蹲在不同的租界公堂所在,打听各类案件。因这些访员都是三教九流之辈,不受人正眼看待,有时反而便宜行事。公开审理的案件,自可以单刀直入地以听众身份参与。若是那些保密案件,也只需要一点小手段而已。譬如用一根香烟买通门房之后,就可以打扮成清扫工人,堂而皇之地去楼里偷听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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