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让我去的。”
“我让你回来!”
书宝站着不动,果然母亲又眼泪汪汪地说:“你要跟你爸是一路货,我还不如早点死了算了。”书宝有点怕这一手,这样一说你就不好意思不给她点面子。于是转身进了院子,拎着乐器袋回自己的房间了。
午饭三个菜,都是书宝最爱吃的:麻辣鸡胗,芹菜肉丝,鱼香茄子。这一年来,书宝其实一点都不想看见这三道菜,因为每次这些菜上桌都意味着母亲要痛说家史。小时候她受过多少多少苦,他的死鬼爸爸如何沾花惹草,她如何受那些前赴后继的野女人的气。然后,往往一个急转弯,对书宝说,你要是像你爸那样,我今晚就往运河里跳,淹不死我爬上来找棵槐树吊死,吊不死我喝盐卤,喝敌敌畏,我不能再丢人现眼地活在西大街上了;布阳那样的人家,打死我也不能同意的,我怎么就看不出她哪里好呢?书宝你怎么就鬼迷了心窍呢?你看看那哪是正经姑娘!我们就不能找个好人家么?
在饭桌前一坐下,母亲就开始她的“老三篇”。书宝盯着菜,一双空筷子在半空里剪来剪去,手机响了,一条短信。布阳用一大串上气不接下气的省略号间开了五个字:你妈骂我了。后面又一串急鼓繁花的感叹号。书宝正想问骂啥了,母亲用筷子点着桌面问他:
“谁啊?”
外面一阵猛烈的敲门声。书宝喊:“谁啊?”
“我!”
母亲脸就撂下来了,用下巴指一下院门:“开门,儿子。”她把“儿子”两个字的发音弄得一言难尽,如同只有母子之间才可能会有的私房话。她说“儿子”时,声音里有种“你是我的”的自豪感。
书宝往外走的时候带倒了一把小木椅。他刚把门打开一半,布阳就推开另一半进了院子,满面怒气,马尾巴斜扎在右后脑勺上。的确是露脐装,低腰牛仔裤,一圈白腰露在外面,肚脐眼因为愤怒起起伏伏地动。
“你妈骂我了!”布阳说。
书宝回头看看母亲,母亲正对着院门坐在饭桌前,扭头看别的地方。“骂你什么了?”书宝说。
布阳就有点委屈,她是主动向书宝妈示好的,都像巴结了。她正在唱歌,看见书宝妈和花街的一个大婶从旁边走过来。书宝妈本来不想往前凑,那大婶硬拉她过来,也是好意,她想让书宝妈看看布阳其实很不错,人长得漂亮,歌唱得也好。三条街都知道书宝和布阳的事。布阳看见书宝妈来了,正赶上一个间隙,那首歌有漫长的过门,她一瞬间就把所有的笑都集中在脸上,说:
“阿姨也来了。”
哪知道书宝妈把她上上下下巡视一遍,答非所问地说:“你妈就是这样教你穿衣服的?”
布阳和那大婶的笑当时就僵了,像面具一样卡在脸上。歌曲开始了布阳都没反应过来,旁边有人拍肩膀提醒她才接着唱,唱腔里就多了刘欢那种浓重的鼻音。
书宝小声说:“你别生气,我妈她就这样。”
书宝妈筷子在饭桌上顿一下,喊道:“书宝,吃饭!”
布阳一把推开书宝,小皮鞋咯噔咯噔响,进屋坐到了饭桌前,端起书宝的饭碗就吃。每一筷子都夹起来好多菜。
书宝妈清了一下嗓子说:“那是书宝的碗。你妈没教你吃饭各用各的碗么?”
“书宝在我家也是这么吃的,”布阳看着书宝妈,端起书宝的杯子喝了一口水。“用我的碗,我的杯子。”
书宝妈喊:“书宝!”
书宝从厨房出来,拿了一只碗和一双筷子,对母亲说:“妈,布阳忙了一上午,该饿坏了。”
“那就吃呗。”母亲说,撂下筷子站起来,“我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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