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你安然无损回来,这对母亲来说就是最大的欣慰。”
卫姒还是柔声,轻拍了拍姬凰手背,笑她:“这么早急着过来,还没吃早食吧?我让她们准备你最爱吃的肉馅饺,你陪母亲一起进膳吧。”
有最爱吃的肉馅饺,又有母亲,秦棠景当然满脸春风应了。
站直身,秦棠景一边闲聊着,一边继续帮母亲梳头发。
但左一句右一句,就是不提在外打仗那些事,尽是些宫里戏笑传闻。
卫姒到底听出了醉翁之意不在酒,于是佯装嗔怒: “你啊你啊,长大了都不与母后交心了。无事不登三宝殿,说说吧,秦王有何旨意?”
这一句终于进入正题。
秦王沉吟了下:“孤王要立后。”
“立谁?”
“楚怀珉。”
很好,气氛从这里开始莫名地有些僵化。
“你考虑清楚了?”卫姒道,又添了句:“她是亡国公主,与你对立的死敌。”
“不管她是谁,我只认她是我的人,我的妃子。”
秦棠景语气坚定。
这般言论,却把卫姒惹得又气又乐,当年连她都不敢冲破的世俗,却被自家女儿凭一人之力改变。
“可姬凰你也别忘了,当初楚怀珉是你宁愿舍弃二十座城池,也要抢回来的人,你真能放心她成为大秦王后?不怕她对你心生二心?”
不愧是她卫太后的女儿,果然是有备而来,只听姬凰一字一顿地道: “六国皆亡,她早不是楚国长公主,她连家国都没有了,终日只能守着孤王的咸阳宫,除了我,她还能依靠谁?”
“如果我都不护着她,又有谁还能保她一世无忧?母后,儿臣什么都听你的,就这件事,儿臣只问您一句话,当真不能放过她么?”
卫姒仔细想了想,各方面都考虑到了,得出的结果依然还是一样的,她遗憾道:“不能。”
“为什么,究竟为什么?”秦棠景握紧木梳,压抑着道:“难道我做为一个君王,连这点决定枕边人的权力都没有么,那我还算什么王呢?”
从小到大二十多年了,事事都依顺着,再有两年她就三十了,为什么就不能让她真正地,堂堂正正地做回王!
事端好像朝着不对劲的方向发展,这当口掌事侍女相当合适地出现:“太后,大王,请移步偏室进膳。”
秦棠景转头,冷刮她一眼,只那一眼,孤绝阴鸷。
掌事侍女后背立刻发寒,赶紧低头退出去。
卫姒这时出声:“什么事我都可以依你,唯独这件事,不行。哀家不想百年千年之后,史册上记载哀家的女儿,声誉毁于一旦,后世万年全是骂名。”
“一人做事一人担,我不怕!”
“你不怕,哀家害怕。”卫姒起身,抚着姬凰肩膀,凤眉凌厉: “答应你也行,除非你把母亲当成绊脚石,一脚踢开!”
“只要哀家还在,你便永远无法顺利立后。你要相信母亲,我这么做都是为了大秦国,为了你,更是为了你千秋万代的江山社稷!”
秦棠景一颤,耳朵嗡嗡震响,最终双膝啪一声跪地,整个人伏倒自己母亲脚边: “母后……当真要如此逼儿臣么?”
卫姒轻叹,也是不好受,蹲身抚摸她脸:“不是我逼你,是你在逼我。”
秦棠景额头抵地,没有说话,额角慢慢沁出汗水。
“不信你试试,看朝堂那些大臣哪个答应?他们惧怕你的威势所以才不敢直言,但他们私底下多得是守旧的人,秦国变法这么多年尚且不能改变他们的思想观念,你万不可操之过急。”
秦棠景还是不作声,卫太后这席话非但没有熄灭她的希望,反而使她重燃熊熊战火。
她明白了,秦国变法还是不够彻底,不够深入人心。
“恕儿臣不孝,孤王不是小孩子,今后不能再聆听母后教诲了!”
重重三磕。
每一下都是用尽全身力气。
见秦王离宫,守在屏风外的掌事侍女这才敢喘口大气,她一进到内室,就看到卫太后正揉着眉心,很头疼的样子。
掌事侍女近前,帮按捏卫太后额穴,一边叹道:“大王实在可怜,被逼着出宫,十年了,好不容易灭掉六国,回来又被逼着与您反目成仇,被逼着下定决心从您手里夺权,太后您虽也是用心良苦,但真要这么做吗?”
卫姒闭眼:“不这么做姬凰该如何掌权?那些老家伙藏太深了,趁哀家还活着,先收拾他们。哀家真老了,活一日少一日,到底庇护不了她多少年。”
“那太后也不用把您自己……”
“哀家也是块绊脚石,更是一枚必死棋子。”卫姒接话,嘴角微扬:“早点清除也好,如此才是为王之道,才是不输我卫姒的秦王;生在王室,这就是她的命。”
“对了,把这肉馅饺送去长兴宫吧,大王爱吃。”
* * * * *
秦棠景前脚跨进长兴宫,一旁草丛间立刻有个小儿打滚出来,抱住了她的双腿。
小小白净的脸,一双亮晶晶的眼珠子不染一丝杂质,楚佩思清脆地咯咯笑,正仰着小脑袋看她,奶声奶气喊她:“姑君!”
“又贪玩了是不是?”秦棠景见她就笑,不客气捏捏她鼻子,抱起她坐在台阶上逗弄。
楚佩思一听把头摇成拨浪鼓,又见秦棠景额头磕破好大块皮,露出里面猩红可怕的皮肉,小姑娘脸都急红了,小嘴巴怼到姑君额头吹吹,小大人似的问她疼不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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