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他不怕。
但是他怕被折磨。
拖着有些麻木的腿部,一瘸一拐的跟上前方的小娘,过不多时,他就看到了一排排人也都正跟在对方身后,一个个如丧考妣。
跟着数百人的队伍,来到一座有些残破的墙壁内,望着前方歪歪扭扭的建筑,方莫被打了一鞭子,火辣辣的疼。
后来得知叫杨凤的女人,正瞪着一双冷冰冰的眼睛望着他,似乎随时都会弄死他。
方莫不敢说话,默默低下头去。
杨凤见他如此乖巧,也没有继续挥鞭,双目如探测器一样,在人群里寻找着下一个目标。
很快,她找到了。
那人敢跟她瞪眼,还敢跟她说什么自己有本事,于是杨凤活生生地用鞭子抽死了那人。
方莫看得不寒而栗,他知道,原本这个结局可能属于自己。
他想死的痛快一点,不管这是不是扭捏,但他真的听了那惨叫就害怕。
就这么的,方莫被安置了下来,住在了杨家庄。
吃的,要比以前好很多,每顿饭除了一碗热腾腾的汤以外,还多了几个团子,黑漆漆的,味道并不好,但是却可以吃饱了。
过了一晚,第二天醒来时,方莫发现了一个可怕的事情。
自己的腿,完了。
抬不起来,没有丝毫感觉,这让他成了一个累赘。
应该是坏死了吧?
想到之前曾被一支枪狠狠地刺穿,方莫苦笑了一声,不过他的毅力着实惊人,就算是这样,仍然只是让人觉得他只是一个瘸子,并没有人得知他这条腿是废的。
望着每天都有人死去的杨家庄,以及被匆匆掩埋掉的人们,方莫看在眼里,怕在心里。
他发现,自己不是真的想死,尤其是经过这些之后,更不想死了。
于是,方莫拼了命一样的帮着杨家庄工作,其他人看到都说他傻,但是每天晚上多出来的一个团子却告诉他,他的行为是正确的。
几个月以后,天气大旱,虽然不说是颗粒无收,但对于整个杨家庄来说,那数千亩良田所收回来的粮食,真的不算什么。
不过这些,跟方莫没有关系,他现在发现,自己特别喜欢杨家大小姐的笑容,这成了他活下去的希望和盼头,至于寻死之类的事情,他本来就不会做,现在更不会了。
又是一个夜晚,方莫躺在地上,感受着其他人冷冰冰的目光,他丝毫没有觉得什么。
浑浑噩噩地睡了过去,正准备次日清晨继续工作的方莫,在半夜时分,被一泡尿给憋醒了。
他走出去,来到了一个房屋后面,正要痛痛快快撒尿,忽然间,在落针可闻的杨家庄内,出现了两道声音。
“这个家,就交给你了,从现在开始,你要强大起来。凤儿,你要像是一个男人一样,千万不要有半点的软弱。”
“可是爹,女人不能当家……”
“我们家不一样,你…也是杨家唯一的血脉!”
“这件事我可以答应阿爹,可是真的只能杀人了吗?难道,就没有一点其他的办法?”
“留下强壮的,是为了来年,杀掉这些弱的,是要让这些强壮的人活下去,你知道吗?”
上过战场的方莫,并没有因此惊慌的叫出来,反而蹑手蹑脚的回去了。
后半夜,他一点都睡不着,想了半天,才恍然明白过来……史书上记载的可悲一幕,就要发生了!
次日,人们被一个个驱赶出来,像是牛羊,其中弱小一些的人,都被带到了另外一个地方。
当天,杨家庄开始吃肉。
方莫没吃,他仍然只吃团子,因为他看到那些肉,就会很恶心。当然,他装的很像是那么一回事,只要把肉给了旁边几个人,就不会有人发现他的不同之处。
能吃肉,在这年头是一个好事,于是他又多了几个兄弟。
两个月后,杨家老爷子就那么死了,在飒飒秋风中,杨凤扶灵而去,回来之后,她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再也没有了之前的笑容,像是变了一个人。
又是几个月过去了,随着那些人一个个的减少,人们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事,不过就算是知道了,也没有几个人会说出来,他们也都是为了活下去。
杨家庄,成了一个恶魔之地。
这里的人当中,除了方莫,都吃过人。
与此同时,方莫的腿,开始发出阵阵恶臭,其他人发现了,他们却什么都没有说,一个个看向他的时候,就跟狼一样。
我要活下去!
带着这种信念,他跑到了杨凤面前,拿过对方手中的刀,一刀就将本来腐烂掉的腿砍了下来,接着他用真诚的目光道:“我已经撑了大半年,就算是没有这条腿,我也能给杨家做事,别杀我,好吗?”
杨凤震惊了,她亲眼看着面前这个人将自己的腿砍掉,就好像砍掉了一节枯木,在他脸上,甚至连半点色彩都没有。
这是怎样的一个人?
她答应了下来,从那天开始,方莫就跟着木工学起了手艺,凭借着一些零零碎碎的记忆,他做出了拐杖,还有一条代替的假腿。
冬风吹,又是一个可悲的冬天来了。
方莫的师父,那个老木匠,不知道因为什么,忽然就一病不起了,再也没有站起来过,期间,方莫拄着拐给对方端茶送水,一直送到了死去的那一天。
跟几个人抬着师父入薄薄的棺材时,方莫清楚的看到了他脚底下的一块腐烂的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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