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风潜闻言嘴边溢出一抹笑。
季若礼额上青筋跳了两下, 正想破口大骂, 看到一脸淡定的江知, 敛了敛眉。
心想，差点着了这小贱人的道，装得还挺像那么回事, 口舌之勇谁不会？
克制着自己语气, 季若礼皮笑肉不笑地看向江知：“不知道你有什么高见？”
江知看了眼季若礼，神态随意：“起调为E音，音级过渡应当圆滑自然，尤其是各音之间的距离要小于半音, 但是你在扒谱的过程中过于简化和弦。导致原本流畅的曲谱被弹得滞涩。”
季若礼双眼圆睁，后背挺直，风度维持不住, 看向江知的眼神中染了几分戾气：“不懂就直说，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却是在说完之后不自然地舔了舔唇角。
早在季若礼弹奏的时候，其他人的注意力就放在了这边, 现在又不约而同地投向江知。
周毅也一挑眉梢，饶有兴致地打量起江知。
众人注视之下, 江知继续道：“原曲呈现出的是一种释怀和豁达, 结果被你演奏的拖泥带水。”
“倒也不是不能听, 只是多了几分矫揉造作。
浅褐色眸子扫过季若礼，江知淡淡道：“好像一边表现得不屑一顾, 一边又要对人纠缠不休。”
季若礼对陆风潜死缠烂打的事早在晋城传开了, 这会又突然向江知请教琴技, 其他人也知季若礼所作所为是给江知找不痛快的意思居多，但是跟他们也没关系，纷纷抱着看好戏的心态作壁上观。
要知道季陆两家的热闹可是难得一见，毕竟世家往来之间，总不好把面子撕破。
没想到陆风潜身边那个不声不响，一副好欺负模样的江知，就这么一语双关地指出了司马昭之心。
要说他是故意，人江知在谈琴谱，还是你季若礼自己主动找人点评，要说不是故意，该说的也都说了。
宴会上的宾客对视几眼，但笑不语。
周毅向来有仇必报，陆风潜既然敢算计他，就别怪他往火里添把柴。
周毅爽朗一笑，上前一步：“哈哈哈，江先生对于乐谱演艺的看法还真是见解独到又通俗易懂啊，想必也是深藏不露之人。”
“我周某人平日里就喜欢些丝竹声，不知道能不能斗胆请江先生帮我弹奏一曲？”
如果江知弹琴了，弹得不好，就是当众打自己脸；弹得太好，就是打季若礼的脸。
说完看向陆风潜，视线在两人身上逡巡，脸上带着半真半假的笑：“陆总不会这么小气吧？”
江知微微启唇，陆风潜就做出了回答：“好，我陪他一起。”
江知挑眉看去，只见离自己一米远的陆风潜冲他伸出手。
陆风潜此举已经表明了立场。
江知稍一停顿，还是把手覆到陆风潜掌心。
陆风潜用力回握，神情专注。
两人走到钢琴前，分座长凳两端。
选定四手联弹的琴谱，陆风潜偏头看着江知，嗓音低沉：“我弹高音部，你弹低音部，可以吗？”
江知回望他，略一颔首。
四手联弹，由两个人共同在同一台钢琴上合作演奏。不仅考验演奏者个人对节奏的把控和技巧，更考验彼此间的默契、情绪表达能力和渲染力。
在此之前，陆风潜并不知道江知会弹钢琴，对方从未提及，也没有在他面前弹过。但是，当江知表明自己会琴那刻，陆风潜就有一种说不上来的信心和笃定。
他笃定，江知做什么都是最好的。
两分钟后，大厅光线暗了下来，调光师只留下钢琴旁的一盏灯，游艇上的宾客也自发安静下来，饶有兴趣地注视着坐在钢琴前的两人，一片万籁俱寂中，有琴声缓缓流淌。
陆风潜所选琴谱叫做《treat you better》，相传是国际著名钢琴演奏家莱蒙斯·沃顿，为妻子所著。
把相濡以沫的日常生活写进乐谱，虽没有波澜壮阔也没有鲜衣怒马，但每一个音阶都能感受出创作者对妻子的款款深情。
陆风潜注意力放在琴谱，只不时看一眼江知，昔日冷峻的面容却俱是温柔。
暖色的黄色灯光倾泻下来，将陆风潜和江知包围其中。
两双白皙修长的手在琴键上或用力压下或略微上抬，这首满载爱意的曲子经由两人演奏，仿佛在听众眼前将沃顿夫妇朝夕相处的场景一一再现。
直到一曲终了，四下众人都沉浸其中。
说不清是单纯沉醉琴音，还是沉醉在演奏者之间的默契和感情。
但是季若礼和江知谁更胜一筹，已经清晰明了。
季尤冰全程眉眼低垂，企图在陆风潜看向自己的时候，让他能看到自己因为季若礼的行为心怀歉疚的模样。
结果自始至终，陆风潜视线一直放在江知身上，一眼都不肯挪开，时而因为对方一个动作就无声浅笑。
虽然上次在车库季尤冰就感觉出了陆风潜的冷淡，原本以为对方只是小孩子心性，在借江知报复自己，希望引起自己注意。
然而当下看到江知和陆风潜不时对望的画面，季尤冰开始变得慌乱。
掐了把手心，季尤冰掩下情绪，率先鼓起掌来，对着众人笑得温文尔雅：“小知琴技高超，倒是若礼一个外行人班门弄斧了，还请诸位多多担待。”
一片轰鸣掌声和赞叹声中，江知起身，瞥了季尤冰一眼：“有些事可以担待，有些事是不能触碰的底线，不知道季少爷分不分的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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