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中走上来的人斯文清秀,一身书卷气, 似是书生模样。那人从衣服上撕下来一根布条, 将头发整整齐齐束好, 只是一身白衫在水中洗过,还是湿漉漉的,因为只有一层,在水中浸得半透明, 隐隐露出偏瘦却修长美好的身体轮廓。
季玄顺着她的目光看了一眼, 随即手指一弹,已将那人的衣服烘干。
“多谢。”那人对季玄一笑, 声音清亮悦耳, 已经不是刚才的呜呜咽咽,深深一辑,“小生傅缄,多谢两位救命之恩。”
季玄眯眼问, “傅缄?你记得你的名字?”
“记得,单人傅, 缄默的缄。”傅缄道, “我还记得我家住中州康城外的郡野。”
“可是你却不记得是谁把你害成这样了?”
“是,我脑中一片混乱,怎么也想不起来了。但是我却记得, 把我骗进阴阳界的人, 是要在康城郡野害人。”
“你进了阴阳界多久了?”
“总有两三个月了。我一直在想办法逃, 可惜阴阳界出口有鬼差守着, 一直没成功。”
季玄伸手拉阿尝起来,对她微笑道,“你们女孩子是不是都喜欢买布料做新衣服?”
阿尝不明白他何以有此一问,答道,“我的衣服向来都是一式几件,一模一样,从来不为穿什么操心。”
这倒是,季玄想,不过她当初做青隐时并不是这样。
几百年前在龙宫太子的酒宴上初次见她,看她的模样,忽然就明白了什么是鲜衣怒马少年时。
那时她也不做女子装束,而是少年打扮,但所穿所用一衣一物尽皆考究精致。谁都知道她是干什么的,谁却都抓不住把柄,又忌惮她的修为和身手,不敢真得罪她。
只见她呼朋引伴,肆意玩笑,猜拳吃酒,对他这个坐在冷清角落里的仙君看都没看一眼。
后来他厌烦酒宴喧嚣,走到龙宫玉珊瑚如雪的百里琼林,看见玉花琼树下,她醉倒在石榻上。见他走过来,眯眼轻声问道,“是你吗?”伸出一只手,握住他的手指,向石榻上轻轻一带。
过了很久之后,季玄终于明白那天她在醉中,把自己认成了谁。
再后来,那个她在醉中还惦记的人,要亲手送她个灰飞烟灭。
还好,她最后恢复了好端端的模样,进了十三坊。那之后好像从来都是一样简单的素衣打扮。
阿尝没留意到季玄走神,忽然想明白了季玄为什么要提到衣料,笑道,“我知道了,你要跟他去中州康城。”
中州风调雨顺,气候温和,鲜有战乱,是凡间的一块乐土,康城在中州东南,向来以织锦闻名天下。
三人回十三坊与斗舅打了声招呼,就一路飞向康城,虽然有镯子,飞得却是极慢。
因为傅缄吐了。
傅缄吐不出什么来,却大口大口呕得难受,脸色比当鬼时还苍白。
阿尝看不过去,停下来轻轻帮他拍背。季玄在阿尝拉着傅缄的胳膊飞时就已经不爽,此时道,“我来。”拨开阿尝的手,随手敲了两下傅缄的背。
傅缄被他敲得呛咳个不停,看上去更可怜了。
三人飞一会儿,就停下来歇一会儿,磨磨蹭蹭半日才到康城。
康城热闹非常,城里的店铺贩售的几乎都是布匹,城门大开,城内城外往来的马车川流不息,进城的车多半都是空的,出城时就满载了货物,可见大半都是南北的商人来此处采买布匹锦缎,从天上看下去,像一队队小蚂蚁在搬家。
傅缄头一次从上面向下看到车水马龙的康城,啧啧感叹了一会儿,指东边道,“离城向东七十里,就是郡野。”
康城城东是一片连绵的山脉,山里雾气甚重,苍茫一片,从天上看不出什么来。
“郡野在哪里?”
傅缄分辨了一会儿,摇头道,“我不知道。”
想来是他从没从天上看过郡野,所以找不到郡野的方位,下来走路就好了。
阿尝带着他们落到进山的大路上,三人向山里走了不远,就遇到了岔路口。
“然后呢?该怎么走?”
傅缄把每个岔道认真地看了一遍,最后迷茫道,“我也不知道。”
阿尝无语,“你是郡野的,却从来没走过这条从康城回郡野的山路吗?”
傅缄想了半天,“我实在是一丁点都想不起来了。”然后诚恳道,“我怎么觉得我确实没走过?”
那只能问问别人了。阿尝四处张望,看到不远处有小小一户人家。这户人家一个小院,两间草房,木棍扎了一圈篱笆,篱笆上爬满藤蔓,院子里晾着衣服,院门外一棵不高的果树,树冠横展,树上站着两只淘气飞上去的公鸡,正在吃树上挂的果子,听到声音歪头打量着阿尝。
一个女子坐在院门口小板凳上,膝上放着一个小笸箩,正专心致志地做针线,阿尝站了好一会,她才发现阿尝,抬起头来,脸上挂着笑意。
这姑娘未语先笑,看着还挺好说话。阿尝问道,“请问姑娘,郡野城怎么走?”
“郡野啊?就是那边,一直走就到了。”姑娘指指左边一条岔路。
阿尝看看她,又笑问,“姑娘,郡野城最近这两三个月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吗?”
那姑娘笑容恒定不变,“不对?没有啊。郡野可是个好地方。去吧。”
“谢了。”阿尝拱拱手,带季玄和傅缄上了岔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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