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不知凌骁昨天快活狠了，还是别的原因，他一早起来，左手又肿又疼，上了药也没什么效果。
随从叫人请大夫，被他拦住。
一点小伤，兴师动众，跟姑娘似的矫情。
只要不疼死，脸面第一。
再等春桃找小丫头去前院客房传话时，得知忠毅侯已经出门了。
路上，春桃很是担忧：“姑娘，万一侯爷不去九安堂，咱们不是白跑一趟。”
他不去九安堂能去哪呢？
府里势利眼多了去，趁机投好的肯定有，不会让侯爷像个无头苍蝇乱转。
果然等马车到时，凌骁已包扎好，从正门负手走出来。
春桃扶云琇下车时，低声提醒，“姑娘，是侯爷。”
云琇站在街道对面，抬眼同时，对方正好看过来。
扬州春日阳光不急不躁，明媚和煦，把一切照得通亮。
云琇第一次和凌骁面对面相邻而立，忽然发现，忠毅侯脸型虽棱角分明，但五官不是印象里北方的粗犷豪迈，鼻梁挺括，眼角微微上挑，不是眉目含情，而是一种冷傲，尤其俯视和斜睨时，透出一股轻视和傲慢，叫人难以亲近。
那是权势之家养出来的脾性，装是装不出来的。
然而笑起来时，又有种数九寒天坐在火炉旁的暖意，明明两种极端，却揉合在一个人身上，毫无违和。
“来找我？”凌骁一步步走过来，“何事？”
“就……”云琇猛地拉回思绪，突然忘了自己要说什么，怔了怔，低头羞赧笑了。
“你笑什么？”凌骁有些糊涂。
“没什么。”云琇觉得他不开窍，话锋一转，“我恰巧路过，碰见侯爷，择日不如撞日，一起去挑皮料吧。”
“行。”凌骁心说，都下车等着，叫路过？还恰巧？
是关心不好意思说吧。
关心他？
凌骁跨上马时，看眼头顶的太阳，没打西边出来啊。
但不管真关心还是自作多情一厢情愿，他筋骨里透着一股舒坦，连手伤都不太疼了。
两人一个骑马，一个坐车，难得你情我愿一同前往。
正值禺中，街上人不多，一辆不起眼的蓝篷马车四平八稳从街路过，风吹起薄薄的车门帘，正好看见对街的光景。
先是靠外侧的骑马而行的忠毅侯，紧随其后是云府的马车。
车里的人微微一愣，向旁边的云子墨打探：“子墨，你家八妹今天出门了吗？”
“没吧。”云子墨正沉迷手里的书中，想也没想回答，“祖母身体刚好，她天天往晖寿堂跑，哪顾得上出来玩，谢兄怎么想起问这个？”
谢宗仁笑着敷衍：“没什么，就是感慨，我在扬州举目无亲，倒羡慕子墨你有一家子兄弟姐妹。”
“这有什么好羡慕。”云子墨合上手里的书，“各家有各家的难，大前年年岁，我陪六妹、八妹一起在后院放炮仗的情景记忆犹新，转眼才几年，六妹妹要嫁人了，婚期的日子都选好了。”
“这么快？”谢宗仁偏过头，讶异道，“我在贵府上借住那段时间听说，不是才相好人家吗？”
云子墨叹气：“六妹妹再过小半年进十九，不能再耽搁。祖母有私心，如今八妹也到说亲的年纪，不能因为六妹妹再误一个。”
谢宗仁听进心里，面上笑：“倒要子墨兄操心了。”
“我哪里操心得了这些，”云子墨摆摆手，“都是家中琐事，我小娘爱絮叨罢了。”
谢宗仁没再说话，对自己的判断更加一层把握。
他之前两次撞见忠毅侯和云琇一起，一次是他递状子，一次在大明寺禅房外忠毅侯有意提醒。
这次，估摸还是八姑娘。
以及忠毅侯对她的心思……
同为男子，他懂。
“子墨，我突然想起有本书掉在学堂，要回去取，”谢宗仁叫停马车，匆忙跳下去，“你稍等。”
“好。”等云子墨打开车帘看出去时，人已经跑得没影了。
云琇的马车走得不快，谢宗仁脚程快点，想追上不是难事，但碍于有忠毅侯，他怕被发现，看见车尾便混入人群，不声不响地跟了半条街，最后看见两人一起进了皮料铺子，就远远在街角站了会，才慢悠悠往回走。
他不止垂头丧气，甚至难过至极。
难过的是，明明自己先认识八姑娘，被别人捷足先登。
丧气的是，不是家遭变故，他何须白手起家，连跟人争夺的勇气都没有。
八姑娘从未对他如此笑过，却对忠毅侯……
谢宗仁缩在袖子里的手不由捏紧拳头。
而云琇，从头到尾没料想在街上会碰见熟人，她陪忠毅侯选好料子，出来时提及祖母，还在想如何把之前的事圆过去。
凌骁大抵色令智昏，毫不犹豫答应她的要求。
“姑娘，没想到侯爷挺好说话。”春桃长松口气，“都听您安排，估计老太太就算怀疑咱们，碍于侯爷面子也不好追问。”
云琇不敢确保：“但愿吧。”
***
凌骁是个行动派，他既答应，趁天色早便办了。
老太太没想到忠毅侯会来探病，寒暄之余聊了好一会。
春桃找婆子打听清楚，赶紧回去回话：“姑娘，侯爷对您的话挺上心。”
云琇按照上次做护腕的尺寸，换了银鼠里开始做冬天样式。
春桃乐呵呵地问：“姑娘，您怎么不说话？害羞呢？”
“这事有什么可羞？”云琇对光穿针，神色如常，“侯爷愿意帮我们，是我们的福气，不愿意，我们只能想别的法子搪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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