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小雨似才回过神来，扭头看向她姐的方向。
“姐姐，之前怎未听你说起要去大坪山的话？”她脚下未动，只抿唇轻问道。
闻言，乔小曼方欲进屋去搬被褥的动作不由得顿了下来，心思浮动间，想尽快寻个说辞出来。
“我瞧你收拾东西，似乎早有准备……”乔小雨又接着道。
乔小曼轻轻回头，但瞧着站在光亮处的妹妹，额间细发被映照得黄生生的，仿佛一株长在皲裂地表上的菜苗般，莫名存了一种即将枯萎的脆弱感……
乔小曼的眼睛便不由得一阵酸热。
“这不是因为担心爹娘不给去嘛……”乔小曼狡黠一笑，为使妹妹安心，面上故作出一副淡淡的样子，接着又似想到了什么一般，道：“让你知晓也好，若回头爹娘问起，你也好得应话不是？”
“我是铁了心要抓几只兔子回来的，所以这程至少也得要耽搁上两天才能回来……你与小山便乖乖在家等我，知道么？”
“什么，你竟然要去两天？那不就是在山上过夜了么？”乔小雨惊呼出声，但想及她姐方才似想着尽瞒而离的情形，心下微急，连忙跑过来抓住乔小曼的胳膊，泣声道：“我不让你去！”
“这没什么的，从前我不也有半夜带了你起床，去山上采菌子的时候么？”
乔小曼轻拍了拍妹妹的小脸，将她的小手从衣袖上扒下来放在手中拢着，柔声说道：“我与你说这事，便是不想让你多想，若转头爹娘问起，你难道也如现在这般哭啼？这不是让爹娘做无谓的担心么？”
她用拇指轻轻抹去妹妹的眼泪，接着道：“你是知道如今家里的情况的，所以我不得不上山一趟。若是什么也寻不着，我便也丧着脸回来了，但你应当也不愿看到我空手而归的样子吧？”
至此，乔小雨终才明白她姐为何上山……
鼻腔里的低啜声似已被止住，只泪滴依旧簌簌而落，乔小雨迎上她姐那双似秋日般和暖的眸子，终只得嘤咛出声：“那你要快些回来，若不曾寻到什么东西，那也无妨……左右爹娘会想法子的。”
“好。”乔小曼点头允过。
然而不仅乔小曼，便是补充了那句“左右爹娘会想法子的”话的乔小雨，心里都很清楚，这种“左右”究竟意味着什么。
“左右”有所倚靠、有所指望，可这种“左右”并非一种假设，遑论笃定？
乔冉安与江二娘已尽力挑起家中的担子，便且不提他们是否觉着过精疲力尽，也不提这担子他们究竟能够负承到何时，看似生活在父母庇护下的乔小曼姐妹俩却很少得过几分安定之感。
是以此番乔小雨虽觉着心中作苦，但她却不再出言相劝，只盼着乔小曼能够早些回家，也不要在山上冻着之类……
而乔小曼没有告诉妹妹的是，她要去的地方并不是大坪山，而是野山林，且来回便要花去两日路程。
她终究担心妹妹多想，且自以为等她寻得些野物回家，爹娘因焦虑而泛生的责骂也会消减些。
此时的乔小曼并未想到，在她离家后的几日时光里，乔冉安夫妻俩虽存了焦虑，可这焦虑的主要源头却并非为她，而待她归家后，她爹娘亦不曾对她出言责骂。
这些都是后话了，且说说乔小曼进山的情形。
这日，女孩儿直沿着拖罗河的上游方向走，而因着她身体孱弱的缘故，路上走走停停，到达野山林的外围时，天色已暮。
目及处，连绵的针叶松林汇成滩滩墨绿画汁，尽情地从峰峦顶处泼洒至沟壑深渊，羞涩遮掩的斜阳余晖则像极了一支蘸过姜黄之色的画笔，细细地为山峰勾勒出亮眼的轮廓，无甚遗漏，却也未显出半分刻意感。
“夜里还是不要出去为好……”乔小曼探向远处的视线微凝，随即折身钻进了松林里。
她寻到一个宽敞的山洞，在确认四周不曾有什么潮湿的动物粪便后，终稍稍安心，提了镰刀捡了许多干柴来。
等天色见黑时，乔小曼这才将柴火点燃，将她带来的几个土豆丢进里头烧着。
瞥了眼篮子里所余下的十来个土豆，乔小曼不由得轻叹了口气，嗤笑道：“希望明天能寻到些新鲜果子，不然就得饿肚子了……”
因不想让妹妹多存疑虑，乔小曼此番带的土豆并不多。只这般一来，饥饿感便会在无形当中紧迫着她——明日定要寻到些能吃的东西才好。
几个新鲜果子？不过是她自嘲的话罢了。初秋之季，哪里能寻到什么果子？
乔小曼摇了摇头，旋即拿了根柴火棍将土豆扒了个出来，试着用指甲掐了掐皮，看看熟没熟……
“哎哟！”
不妨被烫，乔小曼下意识轻呼出声，连忙将指尖摸放到耳垂处，这才得缓了缓。
“竟烧得这样熟了。”女孩儿嘴角泛起一抹欣喜之色，而方才那股被烫的痛楚似乎不曾有过。
紧巴了眼，便是剥个土豆皮，她的神情也显得十分专注。小心避着，只她的双手还是被染得黑糊糊的，土豆也是如此，乔小曼只能安慰自己“不干不净，吃了没病”，三两下便将几个土豆吞吃进腹中。
山风微凉，乔小曼想了片刻，从篮子里拿了小罐出来，用几根稍粗的木头架了，将余下的水烧热喝下，才觉得周身暖和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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