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妹俩连忙去给乔冉安夫妻俩开门——然眼前的情景，却令她们面呈忧色。
且瞥见乔冉安左脸颧骨上的那抹青紫血印，乔小遇不由得惊呼出声：“爹，您这是怎么了？”
“没什么！”乔冉安焦怒着用手掩过那紫青之处，然他却因此不小心地轻触到了那伤口，不禁轻“嘶”出声。
“你没得朝小遇发什么火？”傅娘子扯了扯乔冉安的袖口，旋对身旁的乔宝树尴尬地笑了笑。
乔小遇有些不明所以，当下嗫嚅地动了动唇，只得静静地看向爹娘，以及那举了竹火把照明的乔宝树。
乔宝树的目光亦朝她定定看来。
比及往常，欢喜更甚，却也挟了一种歉疚的意味——这些是乔小遇从乔宝树的眼眸之中所感受到的情绪。
乔小遇皱了皱眉，不禁暗想着：“难道是为着我爹脸上所受的伤而心怀愧疚？可这与长田叔家有什么关系？”
“四叔，你们快进去吧。瞧这样子，小遇她……她们姐妹俩已经等了你们好一会儿了。”乔宝树转对傅娘子眉眼轻弯，礼貌地道。
“是哩是哩，四叔四婶都到家了，宝树你也快回去吧。”傅娘子忙不迭地点了点头，一阵眉开喜笑。
这情形总让人有意无意地去比较：与乔小遇的无奈不同，乔冉安却是想对傅娘子苦劝一番，虽然他并没有这个胆。
亲眼目睹乔长田当选里正一职的过程后，乔冉安可算是领会了傅娘子那灼灼发烫的目光里所包含的意图……
可这不就是上赶着贴么？自以为能跟人攀上亲戚，多份倚仗？
乔冉安不屑于此，却又不好得挑明，且听着傅娘子与乔宝树说话时的柔和语气，不禁急嚷嚷道：“一个个还愣在门口做什么？是想跟着去送何里正他们一段路程，还是巴巴地看热闹？”
说完，竟大步一脚，气呼呼地往家里去了。
“呵！你吃错药了吧！”傅娘子没忍住指着乔冉安的背影骂说道，一边紧步跟了上去。
这才是家中孩子所熟悉的傅娘子……
夫妻俩既还能斗气，想来乔冉安脸上的伤算不得严重……不然，傅娘子待乔冉安的态度便是软言细语地哄着。
乔小遇轻叹了口气，旋回头对妹妹吩咐道：“你先进去给爹娘摆碗筷。”
乔小佩看了眼立在原地的乔宝树，知道姐姐有话问他，连忙点头应过。
火光跃动，似想要将夜风里所挟藏的那丝凉意也灼烧而尽。
乔小遇留意到，至河边的岔道口处，那紧拥作一处的人群便分作了两拨：押了何照熊与乔大闯的官差径往县城的方向去，而村里那些不论是来看热闹的人，还是送人一程的亲友却都停下了脚步。
官差已言明，不许他们再跟了。
扣在枷锁里的人面如青灰，忍不住哭喊着连连回望，却被官差厉声喝止。
而人群这边，争吵声、哭闹声与唾骂声直交杂作一处，且愈演愈烈。
“你们这是要逼死我们一家子么？”乔大闯他媳妇丁小娘子半瘫了身子，倒在潮湿的河沙上，已然泣不成声。
她憎恶而绝望的目光从围观人群的身上划过，指了何家兄弟痛骂道：“这都是何家人作下的孽，与我家那口子有什么相干？”
“他何照熊是进牢里头了，可有厉害的兄弟护着，我家有什么？便瞧着我一家遭了难，小儿弱母的好欺负，你们都上赶着来了，是么？”
丁小娘子紧扯着嗓子哭嚎，那张脸虽是一副娇柔可怜的颜色，却也无端让人觉着：眼前这穿了红艳袄子的女子，怕是个疯妇罢！
而何照熊的几个弟兄听得丁小娘子的哭嚎声，心下直恨不得把这疯妇按进河沙里闷死才好……
可他们如今已没法在村里抬头，冲她个妇人撒气算什么事？不过徒惹乔家村的人嗤笑他们狗咬狗罢了。
是以即便何家小辈里有一时冲动，欲上前撕烂这丁小娘子的嘴的，也被几个能拿主意的大人给拦了去……
余下的人便都是看热闹的了——或者表述得更为准确一些，在他们明白今儿村里闹的这出戏与各家都切身相关后，实已提不起那看热闹的兴奋劲儿了，比如乔根茂。
既是相关，那便没道理高高挂起，或如平日里那些所谓的“谈资”一般，面上作出副“感同身受”的模样，可言辞却恨不得化作刀刃，直把对方扎得血淋淋的才好……
“何家人固然可恨，可乔大闯也是个腌臜货！村里人因念着你家孩子也姓乔，没说把你一家赶出村就已经是极好了！”
“就是！”人群中响起一道乔小遇很是熟悉的声音，确是平日里与何家人走得极近的乔冉宏说话：“丁小娘子还说村里人逼着你一家子去死……呵，试问如今这一湾子里头，有哪家还能安然过日子？”
“倒不如大家伙都跳河算了，活着有甚好？我倒宁愿带了妻儿父母，进牢里头待着去，起码还能混口饭吃。”乔冉宏说着说着，竟颤身蹲坐下来，忍不住抱头痛哭。
一时间，似以乔冉宏为始，人群中陆陆续续传出悲哭之声，任凭乔长田怎么苦劝都难有用……
清蒙的夜色下，何家人瞧得这情形，却忍了心下不甘，“眼疾脚快”地遁离了这火舌蹿动的是非之地。
何家人明白，他们终究成了这湾子里头的见不得光的老鼠，但凡是个冠了“乔”姓的村民都没法容下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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