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中女眷齐齐聚在宜心堂,慕宁换了一身素净衣裙立在冯氏身侧,听着屋里头一众人掩着手帕含泪回忆端王妃崔氏生前的音容笑貌。
照理说,一个亲王妃去世虽然也是大事,却不至让皇城各府皆为她挂白。可她特殊就特殊在她曾受过太后皇帝和皇后三人下旨褒奖,赞她“忠贞孝仁,端慧敦敏”。这样一个深受皇家恩宠的亲王正妃华年早逝,自然是让人极为不忍的。在皇后率先因痛不虞后,世家官宦便开始纷纷为崔氏歌功颂德,皇城女眷更是怜她红颜薄命,哀她福寿不享,念她言止端方,叹她天不假年。
不过眼下慕宁耳中听着戚凉的轻啜,目中看着悲悯的神情,心中却半分未体会到她们的哀意。
翻葫芦捣蒜的话车轮似地来回说了几遍,不只是慕宁,连冯氏都有些装不下去,在见到冯氏眉间几不可见的蹙痕后,慕宁忙扶住她的肩,用帕子抹了抹眼角道:“祖母节哀,端王妃忠厚仁和,定不忍见祖母为她这般伤神的。”
冯氏顺台下阶,立即捂着心口仰在引枕上一阵哀叹。
一日追思之后,各府纷纷往端王府致哀。因着阮氏与端王算是姨甥,秦府往端王府上的日子便同皇室宗亲排在了一日。
入目是铺天盖地的白,慕宁被晃得闭了一下眼,垂眸敛目地跟在阮氏和甄氏身后进了端王府的大门。秦瑜风寒未愈,却不得不强撑病体而来,慕宁走在她身侧,借着宽大袖摆微微搀扶着她。
往灵堂上了香,听了众人或真或假的追念之语,秦家女眷方随着一众诰命移往偏厅暂坐。在座的都是晋城中有头有脸的夫人小姐,甄氏不顾秦瑜尚在病中,硬是扯着她到处认人,只差在秦瑜头上标个价,正大光明与人讨价还价了。
阮氏是不会主动带她四处见礼的,慕宁捧了一盏茶坐在角落乐得清闲,方看了一遍厅中布置,便觉袖口被人扯了一下。她转身回眸,见一几之隔,一个鹅蛋脸,大眼阔口的女子正矜持地冲着她笑。慕宁微怔,点头回礼,那女子却笑得更为真切。慕宁瞧了瞧厅中犹挂的几个白灯笼,到底也没冲她露出什么笑模样来。
“你是秦家那个身体孱弱的二姑娘?”
慕宁点点头:“不知这位姑娘是……”
“我是湖阳郡主,从前常到你家玩儿的,不过我只同你姐姐相熟,今儿也是头一次见着你。”
慕宁听她同秦蔓交好,心里就先竖了根刺,面上到底没露出什么来。她颔首以示恭谨:“见过郡主。”
“咱们都一般大,不用这么拘礼。”湖阳郡主不由分说地扯住她道:“你不觉得闷吗?”
闷?慕宁摇摇头。她们又不是来赴宴的,这儿是人家的灵堂,这府里头的王妃新近过世,她们“闷”才是理所当然的。
这些日子她也学了好些装腔作势,是以眼下脸不红气不喘地捧心而叹,做出了一副忧思甚深,感伤慨叹的模样来。湖阳郡主皱皱眉,无味地别过头去:“你可真是没劲。”
慕宁心道:是啊是啊我是没劲,你就别来理我了,最好谁都别来理我。
这话没念两遍,便见厅中不少诰命纷纷起身同款步入内的一个婉约女子见礼。慕宁也跟着行过了礼,重新落座后才知那女子是诚王之妃。
虽同是女子,慕宁仍是忍不住多看了她几眼。诚王妃并不是第一眼便让人惊艳的女子,她眉眼温婉,举止间透着一股病态的柔弱,如弱柳扶风,风流婉转,听她说话,只让人觉得整个人都浸在春日的暖阳里。
慕宁正偷偷瞧她,冷不防碰着了她的视线,慕宁心里一虚,迅速挪开了目光,又忍不住看了过去。
她并未有任何责怪之意,只望着慕宁的眼若有似无地一笑。仿佛娇花照水,我见犹怜。
“真是能装。”冷不防一句似恶非嘲的话传入耳中,慕宁微微蹙眉,压下心中不悦,重新捧着茶数着茶碗里的茶叶,只当自己是个木头。
“你没见过她吧?”湖阳郡主又凑了过来:“多见几次你就知道了,哼,不过是个装腔作势的……”
“郡主不若尝尝这茶,我喝着是极好的。”慕宁皮笑肉不笑地瞥了她一眼:“郡主也是头一次见着我,岂不闻交浅言深之理?”
湖阳郡主被她噎了一下,眼看就要发作,却不知为何忽地静默了下来。慕宁奇怪地顺着她的视线望去,只见着一段墨色衣角飒飒而去,却不知是哪家的春闺梦里人。
屋里的女眷渐渐多了起来,也有些耐不住久坐出了偏厅。慕宁仍旧对湖阳郡主爱答不理,可湖阳郡主每每被她惹恼,隔一会儿又来同她说笑。难不成是太闷了?慕宁心内连连哀叹,只盼着今天这场大戏赶紧散场。
“今日这府里到处井井有条,可见侧妃费心甚多啊。”
“可不是费心吗?正妃没了,今后侧妃费心的地方只怕更要多了。”
“你们没听那几天的话传的多难听吗?都说端王妃死得委屈,那侧妃……”
“嘘!你不要命了,皇家的事也是你我拿来说嘴的?”
“……”
诸如此类的话听了一耳朵,她一面感叹这些命妇的消息灵通,一面佩服她们的胆大包天:端王妃尸骨未寒,你们就在这里嚼舌头根子,不怕一个不对劲被人拉去做靶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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