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哭了多久,直到她头昏脑涨地缓过神来,他的前襟几已被泪水浸透。慕宁两眼酸胀,头也微微发痛,她抿着唇,瞪着圆溜溜的眼睛手足无措地盯着他衣襟上的大片泪渍,颇有几分闯了大祸的忐忑窘迫。
“可真成了泪包了。”他伸手为她一点点抹去面上泪痕:“哭得这么厉害,仔细一会儿眼睛疼。”
两人重新在桌旁坐了,慕宁面上有些不自在,却还是装的一脸云淡风轻。凌昀端着茶盏,只一味无声而笑。
她不自在地更厉害了几分,正想着找个借口告辞,却见他正色看着她道:“你心中存着的委屈何时愿与我一说。”
慕宁慌乱地躲开他的眼,指尖无措地在茶盏上轻划,仍是默不作声。
“罢了。”他放下茶盏,温温望着她:“还哭吗?若是不哭了,咱们传饭来吃。”
慕宁今日未用多少东西,这会儿早饿了,只是……她看了看天色道:“我已离开许久,再不回去只怕没法交代,秦府原本的车夫……”
“我既留了你,便不会让你无法交代。”凌昀扬声唤了莫离,吩咐他传膳。
慕宁心中始终不安,纠结彷徨,无措惶然。可此时此刻,她明知应该转身离开,却还是这般毫无反抗地留下。
这说明什么呢?她心中微凉,没有一刻比此时更加清楚,她以为忘却的,其实早已铭刻入心,以为放下的,早已融入骨血。她没有一时一刻放下过他,没有一时一刻放下过那些情意。所以,纵她心中再多的委屈不解,再多的忐忑不安,她都未曾真正放弃。
重蹈覆辙,原来并不需要多少勇气,只要是那个人,只要是他。
过了一会儿,莫离面上带着欲言又止的犹豫立在门外,他静静站了好半晌,才硬着头皮进了堂屋道:“王爷,有客来访。”
凌昀正挡着慕宁不让她吃下太多桂花糖糕,闻言道:“今日不见客。”
莫离俯首躬身,立在门边迟迟未动。
凌昀眉梢牵起几分冷意,淡淡道:“是谁。”
莫离不由地看了看慕宁,小心翼翼道:“是华阳郡主。”
这个名字一瞬让她清醒,慕宁费力地咽下喉咙口的糖糕,强笑道:“既是有客来访,凌大哥不妨一待,这会儿天已经晚了,我就先告辞了。”
凌昀笑了下,伸手擦去她嘴角的糕点屑:“今日不见客。”
他说得斩钉截铁,莫离再不敢有丝毫迟疑,立即转身走了出去。
慕宁心里很不是滋味儿,这般场景让她不由胡乱猜测。当年凉州侯府之外,她苦苦等候,在雨中几近晕倒,那时候的他,是否也是这般守在苏映兰身侧,然后用这样漠然的口吻告诉莫离:今日不见客。
兔死狐悲,约摸就是如此心绪。
“华阳郡主此时来见,应该是有什么重要的事,凌大哥不妨一见,以防万一。”
才说了两句,便见韩箫拿了一卷图匆匆而来,径直入内道:“郡主带来的图很是重要,还请王爷召她入院一见。”
最终苏映兰还是被请到了书房之中。慕宁特意躲了,坐在堂屋里吃糕点喝茶。偶有微风拂过院中翠绿,洋洋洒洒了一地阳光,她托腮而笑,心中却空落落得厉害。
不受控制地想到凉州侯府的那一年。她那时候刚到凉州侯府,他待她由最初的疏离客套到后来的纵容呵护,她恃宠而骄,丝毫不忌惮他。犹记得彼时莫离曾提醒过她,凌昀是一个怎样冷漠绝情的人,她可以胡闹,却要有底线。
可她没能听得进去,她见到很多人面对他时噤若寒蝉,若敬若畏,那时候她很奇怪他们对他的忌惮,而今想来,当初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连连踩到他的底线。
他的书房从不允人随意进出,而苏映兰以故友身份初至侯府,却频频进出其中。她气不过,任性地往里闯,那时候,他十分温和地告诉她书房不允人随意进出。她不知天高地厚,所以全无放在心上。
直到后来,她闯进了书房,坐在他的书案上执笔画了他的模样。可到了晚上,他揽着她坐在小院的葡萄架下,紧紧钳着她的下巴,让她去看,她的一时任性害苦了多少人。
她身边侍候的,还有守着书房的,都被按在院中以军杖责打。满眼的鲜血,空气中浮着肃杀血腥的气息,她在他怀里抖成一团,她每求情一句,那些人便会多受十杖。他轻轻拍着她,在她耳边轻声细语地哄,直到了那时她才知道,凌昀究竟是一个多么可怕的人。他可以用最温存的姿态做最残忍的事。
他终究没有将那些人赶尽杀绝,似乎只是为了给她一个教训,之后这些人都彻底消失在她的生活中,她甚至不敢问他们的下落。
他是凉州侯,是一方之主,他曾以雷霆手段收伏各部,他心性之残冷非她所能体会。他待她甚多呵护,却非她能随意撒娇之人。那之后,她便学会了何为分寸。
大多数时候他待她极好,她虽不管不顾地沉溺,却也始终记得教训,不敢再犯。
他是一个多么可怕的人,让她在认识到他的残狠后仍旧不愿离开。
深深吸了一口脉脉檀香,她不住地往嘴里塞糕点,虽是味同嚼蜡,却也能让她暂得平和。连吃了数块,她端起茶盏一口气饮尽了盏中清茶,心中仿佛被什么硌着,任凭她如何自欺欺人,也无法忽视这种不舒服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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