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了夜，辰王府凭澜院仍灯火通明。凌昀坐在书案之后，执笔整理今日兵部送来的公文奏章。
大夏有律，皇城官员六品上，地方官员五品上，其折可直达天听，余者皆由各部主事批复整理，再呈君上。
大夏几场大战，兵部事务累积，甚是繁重，凌昀已熬了几个通宵，才将定州、徐州、凉州兵事一一捋齐，斟酌呈报。
易平也同他一道几日操劳。待外头的梆鼓响了几通，刘承便送了些夜宵进来。他未敢出言劝凌昀歇息，只好委婉地提醒他时间。
凌昀用了两口汤羹，看了看天色道：“今日晚了，行之也回吧。”
易平将手头公文整理好，并未立即退下，他上前几步，拱手道：“清熙小筑连续几日请了太医，传言道人已病重，几不知事。”
“陈国使者何日入城？”
易平道：“本是明日就该到的，谁知使者因水土不服，在路上生了场病，是以来期未定。”
他略点点头，将手头的折子扔给易平。易平张手接下，迟疑着看向凌昀。
“打开瞧瞧。”
易平应了一声，随即打开奏章，待看完其上奏报，他眉峰微蹙，未及出言，便见凌昀抬手道：“这奏章所言，看似危言耸听，实则再精准不过。”
易平赞同点头，他再瞧了瞧上奏之人，道：“王爷看，此人是否可用？”
“只需交好，无须强求。”凌昀转了转手腕，起身行至窗畔：“晋城权力驳杂，不宜在此动手，吩咐人在尚杨山待命。”
易平领命而去，凌昀立在窗边，久久未语。又过了两刻钟，刘承实是忧虑，不得不硬着头皮出言劝他歇息。
凌昀关了窗子，转身道：“歇了吧。”
院外几盏宫灯渐次熄灭，屋中亦陷入一片黑暗。凌昀反手为枕，一腿微曲，虽倦意渐浓，却难以安眠。
枕下放着茯苓传回来的消息，寥寥几字，却仿佛能见她素日行止。那么个不谙世事的小丫头，究竟在历了什么事后才会长成今日这般，进退有度，三思而谋。他心里并无丝毫“吾家有女初长成”的欣慰，反而泛起一阵抑不住的心疼。
屋门轻响，打断了他的思绪，凌昀“嗯”了一声，便闻刘承禀道：“王爷，是二爷来了。”
慕宁睡了大半夜，迷迷糊糊地撑臂起身往床头小几探去，谁知未探到茶壶茶碗，反倒探到一个软乎乎的东西。一惊之下睡意顿消，慕宁睁大眼睛看过去，待看清床边所坐之人方松了口气，接下来便是抑不住的气恼：“温姑娘这是何意？”
温琅幽幽叹了下：“你可真好看。”
夜半三更，女子散发，语音幽幽，神色迷蒙。慕宁登时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她几乎是连滚带爬地趿拉着鞋子下地燃烛。待屋中有了些许光亮，慕宁捂着心口站在桌旁皱眉看着温琅：“温姑娘夜半至此，到底有何事要说！”
话音方落，便闻挽月在外低唤。慕宁应了一声，道了句无事，转身从屏风上拿下一件外裳披好道：“温姑娘这是走错房间了吗？”
温琅拍了拍旁边的床褥道：“然儿，你坐这儿，咱们说说话好不好？”
慕宁怔了怔，满肚子的话都憋在喉咙里说不出来。温琅叹了一声：“我知道，你们都看不起我的。”
慕宁扶额，以手作扇挥了两下，待心平气和了方坐回床边道：“你想说什么？”
温琅抿抿唇，压低了声音道：“你有没有心上人哪？”
慕宁眉眼微抬，默然不语地给自己倒了一盏茶慢慢喝着，心中满是警惕。
“我知道，你们这些大家姑娘都不会说这种没羞没臊的话，可……可喜欢一个人，要是不说出来，他怎么能知道呢？”
慕宁一怔，仔细想了想这话，心里慢慢浮上一层脉脉无言，她放下茶盏，倚着床柱抱膝而坐：“你怎么忽然想起说这些了？”
春雨丝丝，斜飞成帘，屋里也透进来一股凉意。雨渐渐下的大了，沙沙打在窗棱窗纱上，越发衬得这夜寂寂无声。
两人默了好半晌，温琅忍不住先开口道：“他是我见过的最好看的男人，就像书里说的那样，翩翩风度，温雅有礼，我以前从来没见过他那样的人。”
慕宁隔着朦胧烛光，瞧着温琅脸上掩也掩不住的熠熠光彩，不禁也想起了自己的少女心思。彼时初见凌昀，他何尝不是她十四年来见过的最好看的男人呢？这世上大约是先入为主，也可能是情思作乱，之后她纵见无数英姿勃朗之人，却也再难触及心上半分。
两人同时叹了口气，双双一怔，而后相视一笑。
温琅道：“可人家怎么能看得上我呢？”
余音惆怅，伤感寥寥。慕宁张了张嘴，那些安慰鼓励的话都堵在口中，情之一字，素来缠人，她既不了解，还是不要乱说的好。
“我要是长得和你一样美就好了。”温琅挪到她身边坐了：“见着你我才知道什么才叫美人儿。”
慕宁忍俊不禁。她还是头一次听到夸人夸得如此直白简单，不加遮掩的。
温琅的手猝不及防地覆在她胸口，慕宁呼吸一促，伸手打开她的手道：“你……”
温琅凑近将她看了个遍，但见夜色之中，慕宁只着中衣，袅娜的身段儿如何都掩不住，欺霜赛雪的肌肤裹在淡粉衣裤里，曲线蜿蜒，诱人探寻。她无不羡慕道：“我的身段儿要是长得有你一半儿好也算不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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