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的春雨断断续续下了半个多月，在给地里清明前播种的春稻田里撒完化肥后，林国富也背着喷洒器回了家。
连脚上被泥水浸湿的解放鞋都懒得脱，便坐在院子里的长石板上，掏出袋里的火柴，端着烟杆吸了口烟。朝着厨间喊道：“老婆子，今晚吃啥呀？”
“给你整了点儿酱香菜，还有花生米儿。”
伴随着锅碗瓢盆的碰撞，秋芬嫂的声音从厨间悠悠荡出。
听着这两个配酒菜，林国富的脸上也不禁扬起满足的笑容。伸展双臂，以缓身上的疲累。
“好好，今儿晚上我要好好喝两杯，去去乏。”
“一天到晚的就知道喝喝喝，人小冯说了多少次，叫你少沾酒少沾酒，你那耳朵咋长的。”
听着秋芬嫂的数落，林国富无奈地叹气。
早前，乡里的赤脚医生冯国根来村子里巡诊的时候，三番五次的叮嘱林国富戒烟少饮酒。
可是喝了一辈子酒的他，怎么可能说戒就能戒了的。林国富心里都觉得，自己又不是酗酒，每天的量连半杯都没有。
他也没有心情和秋芬嫂理论，脱了鞋，赤着沾满泥的脚到水槽边清洗去了。
而林国富并没有注意到，院子外，卓兰芝夫妇的到来。
“叔，您地里回来啦。”
听到卓兰芝的声音，林国富当即抬头看去。
“呦，兰芝来啦，援朝也来啦。快进来，快进来。”
见到卓兰芝夫妇，林国富的心情似乎大好，招呼着夫妻俩进了院子。而他这时才看到，卓兰芝的手里，端着一只大碗。
然而，他却没有困惑卓兰芝捧着的碗里装的什么。因为自从马援朝出意外住院以后，卓兰芝就隔三差五的端着家里吃不完的鸡汤鸡肉送过来。
“叔，这是我今儿炖的鸡汤，家里吃不完，送点过来，给您和姨吃。”
果不其然，林国富猜对了。只不过，他却露出难堪的表情。
“兰芝啊，我不是说了嘛。叫你不用送鸡汤过来了。”
埋怨着卓兰芝的好心，林国富也洗完了脚，换上了后跟磨得只剩一半的人字拖。
虽然林国富极不情愿，卓兰芝也有些尴尬的笑了笑。但她还是将碗递到了马援朝手里，自己走到厨间将小方桌搬到了院子里放下。
紧跟着，秋芬嫂也数落着卓兰芝，并将早已洗净的香菜端了出来。
“你们俩吃了不，要不坐下来一块儿吃些吧。”
抓起筷子，林国富看着卓兰芝俩人问了一句。
夫妻俩对视了一眼，随即坐了下来。只是，他们却并没有动筷。
“叔，姨，我和援朝在家吃过了。这会儿来，是想找您商量件事的。”
听到卓兰芝有事而来，刚夹起一口香菜还未送到嘴里，林国富停顿了一下。
一口香菜配着一口老酒下肚，抿抿唇瓣：“说罢，啥事儿？”
简单干脆的回应了卓兰芝。
“叔，我和援朝商量了一下，想把咱们村东边的那个山坡承包下来，就是我们家新屋后边那座。”
遥指着口中所说的那座长满灌木丛的山坡，林国富的视线也顺着她手指方向望去。
不明就里的林国富皱着眉，倒是一旁的秋芬嫂先开了口：“兰芝啊，你们包那么大一个山头，要干啥呀。”
“姨，我们想办个鸡场，咱村里就那块地方敞亮，所以。”
没等卓兰芝说完，秋芬嫂又插上了嘴：“承包山头，兰芝啊，你们想养多少只鸡啊？”
“不多，也就千百来只。”
微笑着回应了秋芬嫂的疑问，而卓兰芝的目光，始终停留在林国富那里。
冷哼一声，卓兰芝向一边的马援朝使了个眼色。呆坐半天的马援朝这才反应过来，急急忙从口袋里掏出了两包卷烟。毕恭毕敬的放到了林国富面前。
“叔，这两包香烟您拿着抽。您看这事儿？”
马援朝的行为，似乎并没有让林国富高兴的样子。
相反，林国富当场拉下脸来，带着严肃的语气质问道：“援朝啊，你这算是行贿嘛？你们这是哪里学来的？村子里我经手那么多大大小小的事儿，啥时候收过你们的礼了？”
这一问，让马援朝当即慌了。手忙脚乱的不知道该怎么改怎么解释。
“叔，就当是援朝的一点心意。这些年，您帮了我们家这么多，这两包烟就当是我们孝敬您老人家的。”
卓兰芝急忙的解释，依旧没有让林国富的脾气缓和下来。
一旁的秋芬嫂发现气氛不对，也拽了下林国富的胳膊，朝他瞪了一眼。
“叫你收下你就收下，两包烟又能咋了，犯得着这样较真嘛？”
秋芬嫂的一番话，让林国富也是哑口无言。或许是因为他们思考的角度都不一样。
不过秋芬嫂这么一表态，林国富自然也顺势下台了。
“你们说的这事儿，我也不大清楚。毕竟十里八乡的，也没人办过这种事。承包山头搞养殖的，我还是头一次从你们这儿听说。”
“叔，您觉着这事能成不？”
卓兰芝又迫不及待的追问，林国富也颇感无奈的摇摇头。
“这个我咋和你说？我看起码要到乡里问问，说不定乡里都做不了主，还得到县里去办。”
一听林国富这样说，马援朝顿时如同焉了菜，嘴上嘀咕着真要是报到县里，县里能通过嘛。
卓兰芝也紧跟着喃喃自语，万一上面不能批准，筹划了几个月的养殖场，那就真的白费心思了。
一想到这些，卓兰芝心里紧张了起来。
“这样吧，赶明儿我先打个电话到乡里问问。先看看乡里咋说的吧。”
林国富的一句交代，也只能暂时让卓兰芝按耐住心里的焦虑。
回了家，晚饭也觉着吃着没味儿。随意扒拉了几口，卓兰芝就放下了碗筷，去了茅屋的鸡棚那里。
几个孩子也不明就里，只能凑到马援朝的身边来。
“爹，娘是不是心情不好啊。”
美华最先开了口，只不过，父亲似乎并没有理会的意思。
还未等到答案，景华便在一边瞎猜测了。
“肯定是富华在家里不听话，惹娘生气了。”
“我没有，哥，你怎么能随随便便就说是我惹得娘不高兴啊。”
小富华心不甘情不愿的向大哥申辩。
看着两个孩子你一言我一语的争论，马援朝也是无语。
将碗筷放在桌子上，伸手便拍打了两人的脑袋：“闹什么闹，赶紧吃完了写作业去。真是的，不知道问题在这瞎议论啥。”
马援朝的一声令下，顿时让两个家伙安静，美华和姗姗也在一边偷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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