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时辰,卫子玄早已经回驻扎营地。
韩菹文安置好那位被点了昏穴的老人。
径直领了惊魂未定的我去厢房休息,还难得好心地叫人给我端上了一壶好酒压惊。几杯黄汤下肚,胆量也跟着肥了不少,不怕死地拉住他问起了缘由。
原来,这韩卫两家的交情从从真正意义上来论。
与其说是远亲,倒不如说是荣辱与共,肝胆相照的兄弟。
卫家军当年名动天下,无人不知晓。
连最最无知的妇孺,都曾听说西邶朝里有位百战百胜的昌平将军。自然,这昌平将军,也就是卫子玄他爹。但却没有多少人说得上来,一直追随昌平将屡退蛮夷,立下赫赫战功的军师姓甚名谁,这位军师,在当时被一些仰慕之士称为鬼道子。
其实,他的真名叫韩尧羽。
韩尧羽自幼跟随天下第一名师研习兵法,上知天文,下通地理,是位近百年来难得的智士。
可为人处事极为低调,就生恐在外树大招风,给家眷带来什么不测灾祸。那时,他同自家夫人的感情之好,简直人人称羡。
韩尧羽花了许多心血在南恒国修了一处宅院。
原本打算等长邒的战事了结之后,就此退隐山田,带着夫人和孩子平静度过余生。他穿上战袍出发前,他的夫人说,她会在那座新宅子里等着他,让他一定要平安归来。
可是,谁也没有料想到,这一战打得异常艰险和漫长。
长邒地处险要,一旦失守,后果不堪设想,其他的各路驻军都将陷入水火之中。
那东蠡国有备来犯,连粮草兵器的储备都花了十年之久的时间。骁勇的卫家军死守在长邒,一场战役竟然打了半年之久。东蠡兵久拿不下,还损了不少元气之后,终于老羞成怒了,竟想法子烧了卫家军的粮草。
那场大火,足足一天一夜。
屋漏偏逢急行雨。
这年收成也不好,百姓都快没有东西吃了,朝廷的粮食迟迟收不上来。而东蠡国来势汹汹,别处的战事也处处吃紧,一时间连援军都调派不过来。
卫家军等了三月之久,将城内能吃的东西动吃光了。
凭着最后的一点力气,将敌人死死挡在了长邒的城门之外。听说,待援军赶到的时候,见了城内那般惨烈的情景,皆不觉大恸。那死去的士兵腹内,竟然全是混了血的泥土。
那年是永仲,卫家军全军覆没。
消息传到南恒,那位娇弱的韩夫人立刻便昏死了过去。
她强忍悲痛安排了自己夫君的葬礼,却没有办法承受日日夜夜无尽的凄苦思念。终于,在一个雷雨夜里选择了上梁自尽。
可万万没有想到。
在她出殡的那日,噩传已经战死在杀场的韩尧羽,竟然安然无恙地回来了。
号角吹响最后一次战役的前夜。
韩尧羽被卫子玄的爹出其不意打昏了过去,安排一个小兵给藏在城内一户人家的密室里看着。原是想,要他活着给卫家军留下一点日后的希望,却又担心他醒来性烈会去找人拼命,才给他下了些药。
彼时,人人都以为卫家军在那场战事中一个不留。
负责看管的小兵在城内安全之后,次次去求见援军将领,却被人当作胡言乱语给轰赶了出来。等到韩尧羽能动弹起身,却错过了及时报信回家的时机。
夫妻二人从此阴阳两界,永不能相见。
韩尧羽抱着自已唯一的儿子,仰天欲哭无泪。
他却没能随自己的夫人那般殉情而去。
因为,他疯了。
韩菹文同我说这些的时候,神色宁静,仿若说旁人的事情一般。
我却忽然开始明白他对卫府的忠心和感激,当年幼年的他孤身一人投奔千山万水之外的卫府,心里是何等的仓皇,卫府不但收留了他,卫子玄的爹还救了他爹的命。
我没有再对他多说些宽慰的话,只是郑重地抬了抬手中的酒杯。
韩菹文一饮而尽。
卫子玄清晨来府里宣布整队出发的时候,真真惊到。
昨晚我为了安慰韩菹文,给他灌了不少好酒,自然也给自己灌了不少。结果两人同时趴在桌上睡了一夜,直到早上被卫子玄命人拿水浇醒。卫子玄自然是不会认为我们之间会如何,他只是弄不明白,我俩的关系怎会在一夜之间,居然好到了可以把酒言欢的地步。
临行之前,再去看了一眼韩菹文的爹。
他依旧同昨日那般,坐在那个亭子里,遥望着远处碧波含翠的湖面,神情温柔似水。那个被他这样记挂在心头的女子,如果此刻能知道,大约此生都没有任何遗憾了。
我走上前彬彬行礼问好之时,面前老人明显已经忘记了昨日发生的事情。
加上有韩菹文在一旁温言陪着的,他看起来跟个正常人几乎无二分别,眉开眼笑地听儿子介绍他的友人,还命人拿来了笔墨,说是要给我写几个大字留做纪念。
我甚至庄重地地收了起来。
韩菹文则暂时留了下来。
他打算多住上几天,卫子玄大大方方地应允了他。
剩下一行人急急赶了三天,终于如期抵达了目的地荻郡。
负责接受押运物的府衙长官殷勤地将我们的住宿安排好了之后,还指派了几个亲卫负责我们这段时期的生活起居。
荻郡是南恒的中心城市。
街道上人头涌动,熙熙攘攘,丝毫不比都城的繁华逊色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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