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诶？”
那小二看见傅云鹤，眯了一下眼睛：“客官，我看您，有些面熟啊？”
傅云鹤正要答话，便听见楼梯上“吱呀”一声，一道倩影慢慢地走了下来。她顿在木梯中间，手里搭着一条月白的丝帕，怔怔地看着门口的人。
“云鹤？”
这是一道轻柔的女声，温柔却不显得过分亲昵，像是一道春风吹进人的心里。顾叶抬头一看，便见木梯上头立着一个人。她看起来二十左右年纪，绾着一个低髻，斜簪了一支玉罗花珠步摇。璎珞垂在她白皙光洁的脸颊上，随着动作发出叮铃的脆响声。
“月娘。”傅云鹤看见来人，朝她轻笑了一下，“许久不见，越发有风姿了。”
月娘一身芙蓉色的锦缎罗衣，配藕色软烟罗裙，肩上软软垂着一条彩绣芙蓉披帛。她慢慢从木梯上头下来，裙底生莲，露出嵌了一颗细珍珠的软底杏色绣花鞋。
顾叶看着她这样的打扮，又扫了一眼自己身上的粗布衣裳，不由啧舌。
月娘自也注意到了傅云鹤身边的顾叶，她脸上露出一个得宜的微笑：“云鹤，不知这位是？”
“这位是我的新婚娘子顾氏，单名一个叶字。”
“叶儿，这是我的老朋友，月娘。这间茶楼，便是她开的。”
顾叶朝月娘点了点头以示招呼，月娘的眼神淡淡地落在顾叶身上，不过一个垂眸，便将她打量了个彻底。
“想不到云鹤你青年才俊，竟也舍得这么早成家。我早得了你要入京的消息，已经恭候多时了，随我来吧，有些消息要透给你。”
月娘的语速不急不缓，带着几分天然的雍容和自信。她纤细的手指一勾，侍立在一片的小厮便凑了上去。
“关门吧，今日不迎客了。”
那小厮闻言便去关门，“咚”的一声，外面的天光被阻隔，茶楼里头一下子暗了下来。
顾叶跟着傅云鹤，顺着窄小的木梯上了二楼，便听见泠泠的琵琶声自窗边传来。一个少女背对他们，坐在梨花木圆凳上，信手轻弹，口中唱着不知名的曲子。她声音婉转动听，如黄鹂鸣啭，清越悠扬。从那身姿来看，也不过十四五岁的年纪。
听见后头的脚步声，月娇转过身来，看见月娘旁边的傅云鹤，眼睛一下子亮起来：“云鹤哥哥！”
她将琵琶挂到墙上，便急急地小跑过来：“云鹤哥哥，你怎么才来？”
月娇的眉眼精致，和月娘倒有五六分相像，只是月娘举手投足之间颇有气质，而月娇更多了几分灵动活泼。
她拉着傅云鹤的衣袖，便将他往里头引。这二楼设了不少雅座，皆以竹制的垂帘相隔。那些垂帘之上绘了花鸟图，看起来精妙十分。
月娇掀开一道竹帘，露出里头的矮桌和四个坐蒲：“云鹤哥哥一路舟车劳顿的，姐姐已经让厨房备好了小粥和点心。”
话音未落，之前的那个小厮就已经端着东西送了上来。白瓷盅里头热气袅娜，一股香气便飘了出来。
月娇兴冲冲地安排妥当，这时候才留意到傅云鹤旁边的顾叶。她不悦地皱起眉，嗓门也有几分大：“云鹤哥哥，这是谁啊？”
她扫了一眼顾叶身上所穿的衣裳，眼神之中露出几分轻蔑之色：“咱们周月楼，可不是人人都能来的。”
“你这孩子，这是你云鹤哥哥的妻子，你该叫一声嫂子的。”
“什么？”月娇的声音一下子尖利起来，她本捧着茶壶往青瓷小盏里头倒茶，一听这话，手上的茶盏重重搁下来，发出“砰”一声脆响。青瓷盏里头的茶水泼了出来，弄湿了桌面。
“云鹤哥哥，你什么时候成的亲？你怎么娶了这种女人？”
顾叶见这月娇如此无礼，心中也颇为不满。
这种女人？
她是哪种女人了？
这傅云鹤什么时候结识的这等没有教养的丫头片子？
顾叶的眼风凉凉地扫向傅云鹤，用目光表达自己此时的不满。
傅云鹤一手揽过顾叶的肩膀，剑眉微拧，脸色也沉了下来：“月娇，怎么这么大了还是这么不懂事，平日里也不跟你姐姐多学学。这是你嫂嫂，为何这样无礼？”
“哼。”
大概是没见过傅云鹤这种模样，月娇心里头一惊，委屈立刻摆在了脸上。她站起身来，狠狠摔着帘子便跑了出去。
“月娇！”
见月娇跑出去，月娘秀眉一蹙：“这孩子真是没有规矩。”
“不用同她计较了，这样的岁数，是最难管的时候。”月娘迎着傅云鹤和顾叶坐下，亲手给他们拿了白瓷碗。
“不必了，我来就是。”
见月娘要给他们盛粥，顾叶忙站起身来，从月娘身上接过粥匙。这白瓷盅里头盛的是鸡丝粥，还有切得细碎的香菇和竹笋，揭开盖子，那香味就直钻到顾叶的鼻子里。
顾叶盛了一碗粥递给傅云鹤，再欲给月娘盛时，她便摇着手拒绝了：“不必了，我早起已经用过了早饭。”
“我哥同我说，你将来京城，叫我好生准备着。只是我没料到你已经娶了亲，故此，没有预备下妹妹的东西。”月娘的神色之中有些歉意，“云鹤，这也是你的不对，怎么忽然成了亲，也不告诉我们一声。”
“这倒也是事出突然，叶儿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次我回家之后，姚印那狗贼竟派了人追杀，我和叶儿上山才逃出一劫。我想，待事情尘埃落定之后，再好好操办婚事，到时候一定叫你和周霖都过来喝酒。”
听见“周霖”这名字，顾叶的耳朵一竖。周霖就是傅云鹤书信所寄之人，这月娘刚刚又提到“哥哥”，难道她竟是周霖的妹妹不成？
傅云鹤能给周霖写信，说明他二人相交匪浅，那么，傅云鹤和周霖一家，都十分相熟了？
不知为何，这月娘虽容貌秀美，举止温柔大方，可顾叶总觉得，月娘对于她有一种莫名的排斥。这种排斥，比月娇明晃晃的不喜，更让她不舒服。
“你和妹妹先用饭吧，我去瞧瞧娇儿。晚些，我再跟你说这阵子发生的事。”
月娘站起来，欠了欠身，便掀帘子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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