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顾昭月九岁的生辰, 是怀着怒火度过的。
小丫头生的粉雕玉琢, 鹅蛋脸桃花眼，明眸皓齿, 明明是按照世家贵女的姿态培养的。
她却上得了树游得了水, 跟兄长打架时那叫一个威风，逮着哪儿咬哪儿，三番两次将顾昭气的往隔壁院子翻。
但她并非是不讲理的人，如果顾昭平时让着她点，她怎会露出小嫩拳头。
顾昭月气儿还没消, 她拿着柳枝甩了下桃树, 小脸一扬：“顾昭, 你去看看他把母妃哄好了没。”
顾昭没搭理她, 独自在树枝上躺着, 时不时捉一朵小花玩弄。
居然敢不理她！
顾昭月撇了撇嘴角, 凶狠地瞪了自家兄长一眼，要你有何用！
顾昭：“……”
顾明衍当初去南疆的时候, 是这么多年中姜楚唯一一次动气。
别人不知道, 姜楚却一清二楚, 顾明衍前世死在南疆, 这一世虽然跟前世有所不同, 但难免让人不放心。
姜楚从来没想过自己竟然也会一哭二闹三上吊，使劲浑身解数都不肯让顾明衍去。
顾明衍争不过姜楚, 也不舍得让她受委屈, 亲自打造了一辆马车后, 便带了娇妻南下，留了两个孩子在家。
这么多年过去了，世人皆知顾明衍宠妻爱妻，对此没有多大的异意，只觉他们二人夫妻情深。
但顾明衍炸死这件事就闹大了。
虽是为了迷惑敌军吧，但做的也太绝了点，不是对敌军绝，而是对自家人绝。
当他们看着娇弱的姜楚一身素衣，哭的泪眼娑娑时，同情心就泛滥开来。这些年姜楚被顾明衍宠的不像话，连带着百姓们都觉得，顾明衍就算死也得经过姜楚同意才行。
他们一个个都开始替姜楚骂起护国将军来，唾沫星子在看到顾明衍这个大活人时，喷的更甚。
顾明衍就这么成了所有人的公敌。
他被自家儿子女儿赶羊一样赶到了姜楚面前。
顾昭月这个小丫头片子，个头不高，气势却不弱，小嘴吧唧吧唧地训斥着他：“快给我母妃道歉，若母妃还不原谅，我跟我哥就把你赶出家……”
顾明衍斜了眼偷笑的姜楚，扬了扬眉，戏谑道：“还把我赶出家？就不怕我休了你母妃，然后把你们兄妹二人给卖掉？”
兄妹俩冷冷地看着他：“有母妃在，你敢么？”
顾明衍：“……”他心中已是百感交集。
地位啊家庭地位，他何时沦落到了这种地步。
儿子就罢了，他们一直不对付，现在连女儿都不对他好，真是白精心呵护这么多年了。
孩子走后，他走到姜楚身旁，懒洋洋地扯过她黑发把玩，“我们楚楚既能当军师，又能演戏子，最后功成身退，不留一丝痕迹地退场，这黑锅都砸到你夫君头上了，你一点不心疼？”
姜楚：“谁让你不听我话非要去南疆的，也该被人骂一骂。炸死，既能迷惑敌军，又能让你挨一顿骂……正好让我解解气，灭灭心头的火。”
他笑着答：“好好好，你若是还不解气的话，我明天就雇一些人过来替你骂我，行不行？”
因为顾明衍在南疆的那一仗，被封了清淩王，御赐的府邸也刚刚建成，他们便要搬离顾王府。
小厮丫鬟们忙的满头大汗，又是搬这又是挪那的。
顾昭月趁着临走前的功夫，悄然踩着磨石把住墙沿，小脑袋往墙里探。
这院子即使在这生机勃勃的春日里也是一派萧条模样，像是长时间未住人，但院中晾衣绳上挂着的几件衣服又存有几分生活气息。
顾昭月把手中的石子砸向屋门。
一会儿过去，常年失修的木门果然嘎吱一声打开了。
从里面走出来一个憔悴妇人，面黄肌瘦，眼神黯淡无光，眼角已经出了细碎的皱纹，但现在比以前的状态真是好太多了。
顾昭月心想，比她母妃老了不止一星半点，还说只大两岁呢！说谎了吧。
但她仍是将怀里揣着的糕点用绳子给系下去了，这已经成了她们二人之间的秘密。
说实话她发现这宅子也是无意的，实属顾王府太大，一天她为了掏鸟蛋给迷了路，就听到哭泣中夹杂着骂骂咧咧的声音。
听说顾王府有一处院子住了一个疯女人，还是她应该叫三姑母的人，想来便是院里哭泣着的人。
顾昭月可怜这妇人，只以为她哭是因为没有吃的。所以每天就带着吃食过来，踩上石磨柱子，从墙头往下递东西。
慢慢地，那妇人也不哭了，开始接受她的施舍。神色状态在改变，眼神虽还是暗淡，那也比之前死气沉沉的样子好多了。
顾昭月喂了一声：“以后我就不来找你了，我要搬家住到新府邸里去了。”
顾茗毓先是一怔，随后慢慢点了点头，从屋中拿出来了厚厚一沓新纳的鞋垫，刚好是小丫头脚底的大小。
临走前，小丫头还嘱咐了她许多，什么想吃什么就去跟下人说，别给王府省钱。或者多出来晒晒太阳，女人再爱美也不能搁屋里闷成大白萝卜，何况她都闷地这么黄了。
言语之间像极了她二哥，顾茗毓看着从墙头上慢慢下去的小脑袋，眼里存了一丝光。
想不到，她败给了一个小丫头。被个小丫头给安抚了一颗狰狞的心。
她多么争强好胜的一个人，少时犯了错，路没走好，一直不甘心了这么多年。现在的境地跟她曾经设想的简直是云泥之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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