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夫子挑了挑眉，振振有词：“君子远庖厨！”
柳菲阳眼睛一眯，看到紧跟着他们的脚步过来的阿秀，故意说道：“可是我今日真是累到了，还请表哥担待一二，今日就先你来吧。”一面说着一面晃晃悠悠回房去。
郭夫子伸手点了点她，瞥见阿秀进了院，也就把即将说出口的话咽了回去，转身去厨房。
阿秀一惊一乍叫唤：“你这人！怎么一点都不晓事！郭大哥哥的手是用来做饭的吗？他是念书的人，那手是用来写字的！”
她使劲推了柳菲阳一把，飞快跑过去，抢占了厨房，把郭夫子挤了出来。
仲春的风吹在脸上有着淡淡的凉，倒是很舒服，空气里还有新鲜的花香。
柳菲阳也不在意阿秀行为粗鲁，有人免费给做饭，她就不计较那么多啦！
外面光线已经黯淡下来，屋子里自然也没有多少亮光，但也可以看得出来，迎着门放了个比较粗糙的置物架，上头零零碎碎摆了一些小玩意儿，倒是可以起到隔断的作用。
架子后面摆着盆架，墙上钉着木头楔子，挂了一块崭新的白毛巾。
再往里就是架子床了，挂着半新的青布帐子。
挨着床头放着一个长条躺柜，想来是给她放衣服用的。此时柜子是盖着的，上头摆了一个铜镜，一把梳子。
嗯，这躺柜可以一物多用！
躺柜前面还放着两个圆凳，虽无纹饰，也看得出来做工十分仔细，没有一根毛刺。
她把包袱放在床上，坐在圆凳上开始揉腿。走了一路，连口水都没喝，渴啊！
休息了一下，掸了掸身上的灰尘，随意拢了拢头发，她便洗了手脸走出去。
已经是三月上旬，天上一轮上弦月虽未圆满，却也十分明亮。
院子里已经摆上了一个小方桌，阿秀手脚麻利从厨房里端了饭菜出来，——也不过是两碗玉米糊糊，配着一碟炒野菜。
柳菲阳老实不客气坐在了一张小板凳上，她对面坐着的就是郭夫子了。
她非常有眼色把其中一碗玉米糊糊推到了郭夫子面前，冲他讨好的笑了笑，小声说道：“多谢收留！我会不遗余力报答的！”
阿秀拿了筷子出来，看到相对而坐的两个人，不由得就是一愣，咬了咬唇，压下心中的怒火，委委屈屈叫道：“郭大哥哥……”人家做这一顿饭，只有咱俩的啊！
“阿秀辛苦了啊！”柳菲阳笑眯眯，毫不客气说道，“这里没你的事了，你可以回去了。”说着还挥了挥手，从阿秀手中抽过筷子，拿随身的手帕擦拭一番，递给郭夫子一双。
阿秀登时气得脸通红，这个臭女人，把自己当成什么了？伺候人的丫头吗？
她扭头看着郭夫子，眼里都泛了泪光，“郭大哥哥，你看她……”
郭夫子愣愣说道：“她没谢你？菲菲，还不快谢谢阿秀姑娘？”
柳菲阳抬头飞快说道：“谢谢阿秀！”低头继续喝粥，虽然玉米糊糊有些粗粝，好歹能填饱肚子，而且，细品的话，还是有那么一股淡淡的甜香的。
“好了，”郭夫子没着急吃饭，而是对阿秀点点头，“天色已晚，我不方便留客，你先回家去吧！”
“那她怎么就可以留下？”阿秀冲口而出。
“她自是不同的，”郭夫子叹道，“表妹身世可怜，我要一直将她收留到嫁人。”
阿秀耳朵里嗡嗡作响，只反复回荡着“她自是不同的”一句话，把脚一跺，捂着脸就跑了。
郭夫子低头吃饭，因为光线昏暗，也看不清他脸上到底是什么表情。
柳菲阳已经吃了半碗粥，忍不住叹道：“果然是‘多情总被无情恼’啊！”
郭夫子倏然抬头看向她，眉心微蹙，“你不是说你不识字？”
“是啊，”柳菲阳十分坦然，“我是说我不认识你们写的字啊，尤其是草书，简直一个字都不认识。但并不妨碍我知道一些诗词名句啊！耳濡目染懂不懂？”
郭夫子再看她时，目光里便多了几分审视。这女子很是不同。
说她出身大家吧，她身上的衣衫分明不是大家所有，而且，言行举止也不是大家闺秀有的那种规行矩步；但若说她出身寒微，她又没有寒门祚户女子该有的扭捏。
大家婢倒也有跟着主人家耳濡目染懂得一些道理的，可她这模样哪里像是个伺候人的？
柳菲阳很快吃完了饭，把饭碗往前一推，掏出手帕擦了擦嘴，站起来道：“碗筷你去洗哈，我休息一会儿。”
按理说刚吃完饭是不应该立刻去睡的，但她累了啊！
回屋本想找个干净的碗漱口，却发现置物架上竟然放着一盒牙粉！
意外之喜，意外之喜！
她清洁了牙齿，又洗了把脸，把在王氏那里就做好的花露拿出来扑脸，倒在床上抱着单薄的被子很快就睡着了。
院子里的郭夫子还保持着举筷子的动作，眼珠都没转动一下。
谁来告诉他，刚才发生了什么？他听到了什么？
不是口口声声要报答他么？怎么现在成了被他伺候的主儿了？
等他回过神来继续吃饭的时候，饭菜都已经凉透了，幸而不是冬天，便是凉一点吃也没关系。
吃完之后他认命地把两人的碗筷收拾起来拿去厨房清洗，从未做过这样事情的人，总显得笨手笨脚，好几次碗都差点脱手摔碎了。
才洗了一半，就听见外头有赵保正的声音，他忙胡乱在灶台上的的抹布上擦了擦手，走出来，“保正，找我有事？”
赵保正眉头皱紧，先前听女儿说他的表妹去而复返，还对他颐指气使，心里还不信，如今一见他从厨房走出来，还有什么不信的？
“郭先生啊！”赵保正语重心长地道，“你来咱们西柳村也有几年了，乡亲们都知道你是念书的人，这些年也帮着我们养出来好几个有出息的，我们都念着你的好呢！
“大家谁也没嫌弃你年轻，愿意凑钱供养你，就是为了先生能够帮我们教出更多的人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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