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桂花香满园。鹅黄的花瓣被风摘落，铺在地上陪伴泥土沉眠。前夜密雨在檐下积了一个个水坑，倒映着桂枝和蟾宫月，被滑落的嫩叶惊了一水秋梦。
浴房里水汽氲氤，哗啦啦的水声格外清晰，莹澈碧玉堆砌的水池里朦胧笼罩住两个模糊的人影。
时玖趴在商瞿怀中，任他撩起泉水冲洗自己汗湿的身体。他俊脸绯红带笑，像是孩童偷饮了陈年美酒醉在美梦里。眼眸微合，蒲扇似得睫毛载着几点晶莹微微颤动。
他从眼缝里看着给自己擦洗身体的商瞿。商瞿偏古铜色的皮肤透着汗蒸的红，看着比平日更性感一些。他认真地擦洗时玖的身子，鹰眸收敛锐气和不羁，时玖不自禁地抱上他健壮的脖颈，两臂收紧，前额贴上他的额头。
“怎么了？”商瞿手臂下滑，托着时玖的腰臀，以防他从自己身上掉下去。
时玖没答，脑袋歪歪，滑到商瞿肩膀，眼睛一遍一遍描摹商瞿肩胛骨上的刺青图案。
商瞿从来不同别人一起洗澡，哪怕在军营里，也小心地避开众人。旁人只道商将军孤僻，其实时玖知道，他只是怕被人看到这个。这事估计时诵都不清楚。
小时候时玖懵懵懂懂，一定要黏着商瞿才肯洗澡，不然就闹。商瞿只好告诉他，这个不能告诉别人，不然商瞿就会不见了。
小时玖虽然不知道阿瞿哥哥为什么会不见，但是他明白如果阿瞿哥哥走了，就没人陪他玩了。
没过不久时玖就拜到苏启门下求学，一待就是好多年，反倒是住书院的时候多。多到他都快忘了商瞿背后这个刺青的存在。
直到为了查阿兰真公主，时玖翻了藏书阁的异国齐物志，他没告诉商瞿，当时除了北祝的部分，他鬼使神差的还带了本燕国的册子。
商瞿背上的刺青，像是个孤狼夜嚎的模样。随着他骨架身子的长开，那刺青也随之舒展，同从前不一样了。
黑狼夜嚎，是燕国皇族商瞿一氏的图腾。商瞿本来也不该叫商瞿，商瞿只是他的姓氏，只是当年时诵收养他时，大概为了避人耳目，才取商姓名瞿。所以商瞿隐姓埋名直到如今，大家都不知道他真正的名字。
他是陪我从小长到大的阿瞿哥哥，他也是燕国的皇族。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才能让他狼狈到孤身一人被时诵救下收养，他身上到底背负了些什么。他这个人本来就不属于大楚，他为大楚打了这么多年的仗，是不是终有一日要离开。
时玖手臂探下去，摸到商瞿肌肉匀称的腰线，掌下的肌肤猛地痉挛两下，时玖小声地笑了笑。他到底把一肚子疑问都咽了下去，放开了自己沉沦在商瞿的湿吻之中。
“我想吃桂花糕……”时玖呢喃。
“待会儿就做。”商瞿抱着他说。
时玖摇摇头，笑了，“明天吧，咱们一块儿去摘新鲜桂花，晒干了跟新茶一起泡水。”
“嗯。还想要什么，都给你。”商瞿保持着怀抱时玖的姿势，吻吻他因水湿越显黑亮的鬓角。
这家伙体力真好，时玖扁嘴，抱他抱了那么久手还这么稳。不过力气大归力气大，时玖还是心疼他。自己跳下来站在温泉池边上，泉水只到他腰腹的部位，露出白皙、轮廓漂亮的上半身。
“还想钓鱼。你帮我。”
商瞿显然也和他想到了一起，弯了下唇角，答:“好。”
他也从池子里站起来，不在意地拨弄两下自己的湿发，身体在池水里若隐若现，看得时玖一阵脸红心跳。
从池水里走出来，地龙早就烧的热乎乎的，时玖也不觉冷，等裹上衣服，走出浴房，被迎面风一吹，才恍然天已沁凉。
待商瞿过来替他拉上兜帽，时玖顺势牵上他的手，两个人就着月色信步观园，拉长月下对影。
“府里来人，带了信给你。”商瞿一手还牵着他的，另一手伸进衣襟，摸出个封儿。
时玖看都不看就知道是傅守礼写的。
“该是问策论的事，你家少爷尽顾着生病还有和你卿卿我我，都没顾上跟举子们的聚会，少不得又要说我清高不识抬举……”时玖口中“啧啧”自嘲，还是打开封儿，里面果然是问他策论的情况。
“明儿回他封信就行。”时玖随手揣进袖子里。他自己心里也没底。毕竟皇帝是倾向主和派，他的策论虽极尽所学，却作得太过冒险了。他只能说无愧于先生，无愧于本心，其他的还是随缘吧。
卧房里物件擦的干净，两个小厮正侯着。
见主子回来，忙上前去迎:“少爷，小将军。”
“嗯。”时玖含笑应了声，脱下身上的大氅递过去。
一个小厮接了，另一个则微微躬身，做出请移步的手势。
“小将军的房间在这边，请跟小的来。”
商瞿闻言挑了下眉，没动。
两个小厮不明所以，只得保持着躬身的姿势。
“不用了，我就在外间随便躺一下就行。”商瞿说。
这下小厮更是不知所措，怕小将军生气了，低着头，两个人偷偷交换眼神。
时玖倒是知道，商瞿未必高兴，但是那句话多半是真的，他是真的想在自己房间外面和衣躺着。迁怒小厮却是没有的事。
时玖话里带笑:“小将军打小儿就跟我一块儿住的，我们俩习惯了，以后也不用多准备房间了。”
“是。”
“去吧。”时玖几句话打发了他们。
待房门传来“咔嚓”的轻响，时玖这才看向商瞿，眼中带着揶揄的笑意:“不高兴了？跟他们计较什么？都是半大孩子，将军大人倒也好意思。”
“唔。”商瞿也不反驳，“我哪儿也不去。”
“知道啦。”时玖紧紧握住商瞿的手，笑了，“哪儿也不许你去。”
他笑容一如既往地漫不经心，眼眸却晶亮。帘压卷了窗外桂枝影，月光替他在皮肤上镀了层莹白，显得人清清冷冷，皎皎如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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