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府近日开始做秋菜,新收的蔬菜挂在院子里,脱干水分,贮藏起来。
从阁楼上方往下看,家仆忙忙碌碌。这是在晒秋。
杨氏在阁楼上翻看布匹,杨容姬在旁边晒太阳。
杨氏突然道:“这都快半年了,该把杨絮接回家来看一看,她的母亲张娘子近日总在我耳边唠叨,说是总梦到她的阿絮。”
杨容姬起初想起了胭脂铺子里的张娘子,后来才反应过来是父亲的妾室张娘子。
对杨絮的印象还停留在春日的那一次不太愉快的会面,也不知她现下如何。
于是便答:“那便派人去接吧。”
杨氏抽出一匹布,递给杨容姬:“容儿,将这布送至街上的衣坊,按你的尺寸去给杨絮制身衣裳。”
“好。”
漪儿跟杨容姬出了成衣坊的门,顺道去了胭脂铺子,张娘子眉开眼笑,说炎日过了,铺子里的胭脂卖的多了,她还趁机制了口脂来卖。仅仅几日,已经有了数百两的进账。
杨容姬说:“方才路过张木匠家,发现他将许多做桌子剩下的废料烧了,我们去将那些废料买回来,请他做些精巧的木匣子,将口脂胭脂并黛粉放到一起来卖,再在里面放一支簪子,也是用那些废料木头来制,如今桂子飘香,我们就在簪子上,雕些精巧花朵,仿桂花。”
张娘子听的新奇,赶忙应下,交给了铺子里的伙计去办。
出了市集,眼前的路上走过一队车马,马蹄嗒嗒,青石路上余下一串串车轱辘声。
旁边飞奔过一车一马,是回来的信使。
杨容姬惊喜道:“漪儿,咱们去驿站瞧瞧,父亲的家书许是到了。”
杨肇的家书的确到了,杨容姬小心的放入衣襟,脚步匆匆往家里赶。
方才路上的车马停在了杨府门口,杨容姬顿住脚步。
车帘旁伸出一双手,轻轻的撩开布帘。
是绾发的杨絮。
母亲不是方才刚说去接杨絮,没有理由如今就到。
她小心的往前走,杨絮被人扶着下了马车,孱弱的往杨府里面走去。
杨容姬看到车夫掉转了方向,准备离开杨府。
她走上前,问道:“敢问车夫从何而来?”
车夫回道:“自舟山王家而来。”
“可有缘故?”
“王家任护病亡,我依主母之意送姑娘归家。”
车夫解释完便调转马头离去,车轱辘声好似压在了杨容姬心上。
到了主院,杨絮跪在地上哀声诉说,言语不成调,但却没有眼泪流下。
杨容姬这才发现,她穿素色衣衫,鬓边白花。
杨氏无力的坐在软榻上,长长叹了一口气,问她:“为何此前没有消息传来,突然就将你送回了杨府?”
杨絮道:“我已修了家书交给驿站,想来是信使遇到战事耽搁了,以至于我都回了,信还未到。”
她突然捂住了脸,悲道:“任护待我极好,我虽是高攀了他,他却从未轻慢过我,如今他离我而去,我却什么都做不了,眼睁睁看着他被王家除去族谱,连宗祠都进不了。”
杨氏扶起她:“你母亲还不知道,你且先去梳洗,吃点东西休息一下,再去见你母亲。”
“谢夫人。”
杨絮出门的时候,碰上了杨容姬,她什么话也没有说,低着头出了院门。
杨氏站在窗户前面发呆,杨容姬走过去,道:“母亲,我想知道杨絮的夫君怎么了?王家为何要将杨絮送回来?”
杨氏往后退了几步,手攀着桌沿,回道:“任护提携了一寒门子弟,看他才学过人,有经世之才,那寒门子弟也却有才华,升了官阶,触怒了上层士族,他们恐自己的利益受到威胁,暗中施压,舟山王家将任护逐出家门,那寒门之人见状服了过多五石散,自行了断,任护哀极,吐血昏厥,几日后便没了气息……那王家便直接将杨絮送了回来。”
上品无寒门,下品无士族。杨容姬终于懂得了这不是一句空话。士族为了自身利益,真的能如此凉薄。
“任护是个极好的孩子,杨絮性子差,你父亲有时候都忍受不了,那任护却始终能以礼相待,可惜了……”
杨容姬沉默了片刻,还是递出了父亲的家书,杨氏紧皱的眉头总算舒展开来。
“容儿,你叮嘱厨房送些清汤给杨絮,她哭的过多,恐怕没有胃口。”
“好。”
这个点厨娘并没有备清汤,杨容姬看到厨房周边长了许多葵菜。
《十五从军征》中有这样一句--采葵持作羹。
这个葵不是向日葵和秋葵,是圆绿叶,长梗的苋菜。
杨容姬摘了许多,冲洗干净,专门煮了一碗葵汤。
将汤盛起时,她突然想到,也不知父亲在从军途中吃不吃得到葵菜。
杨絮回了她从前的院落,从前侍候她的婢子也跟在她身旁回了杨府。
刚到院门口,漪儿拿手拦住了杨容姬,自己伸手接过了葵汤,跟在杨容姬身后。
她大概害怕杨絮刁难。
杨容姬轻声道:“漪儿,还是由我亲自端进去吧。”
漪儿皱眉,还是依了她。
杨絮出神的坐在窗前,她的院子里有一株梧桐,如今叶子一片片落。
潘安给的诗题正是……一树秋。
她跨进门,杨絮的婢子见是杨容姬有些无措,杨容姬冲她笑了笑,将托盘放到了桌上。
杨絮这才回过神。
杨容姬没有说话,悄悄退了出去。
杨絮走到桌边,拿起羹勺喝了汤,眼泪滑进了汤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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