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初一，晨雾还未散去，笼罩着整个京城影影绰绰，街上只有极少的小摊小贩开始整理东西，等着迎来早晨最忙碌的时刻。
“咚！咚！咚！”沉重的鼓声忽而响起，震响了整个京城的人。
正在摆摊的柳嫂子将孩子往怀里紧紧一抱，慌张地扯住柳三哥的衣摆：“当家的，是什么声音？是地龙翻身了吗？”
“你这个蠢婆娘，赶紧走开，没见着这滚烫的水？是想烫了你那身皮？登闻鼓都不知道，枉费你在京城活了那么些年！”柳三哥嘴上骂骂咧咧，手上却小心翼翼地将妻儿推得离锅里滚水远一点儿，生怕锅里的热气烫到了老婆孩子。
“是登闻鼓啊！有人敲响了登闻鼓！”
“走走走！快去瞧瞧！”
“也不知道这回是告谁，这京城啊，看来又要热闹起来了。”
老百姓们纷纷停下手中的动作，三五成群地涌向京中某个方向。
大晋设登闻鼓于皇城主干道以正官场污浊之气，以民告官难达天听者，只需敲响登闻鼓，便可面见当今圣上。
守着登闻鼓的衙差面色沉沉，如同两座高大威武正气凛然的门神，紧紧盯着眼前衣裳破烂之人：“来者何人？”
“草民宋允文，前淮安知府宋毅之子，告当今丞相崔吉贪污受贿，私吞修建淮河堤坝款项，致使三年前淮河溃堤，良田尽毁、数万百姓流离失所！”
宋允文脸上尽是脏污，衣裳破破烂烂看起来比乞丐还要惨，可手中的纸张却干干净净，一看便知道保存得很好。
“你可知，登闻鼓响，得见天听，须得先在钉板上滚一遭？”衙差面色沉沉，就连语气也也没有丝毫变动，却无端端让看热闹的老百姓纷纷打了个寒颤。
“草民知道，即便是滚钉板也毫无怨言。”宋允文深深地磕了个头，将手中的纸张高高举起。
“草民手中乃江南万民请愿之书，万万不可有任何闪失，草民滚钉板之前，想请野王出面，保管此书！”
江南万民请愿之书！
衙差眼中终于有了动容之色，片刻之后，才出声回道：“此事我等自会禀报王爷，只是王爷出不出面，不是我等能决定的。”
宋允文感激万分，将手中宝贝的请愿书小心翼翼地包起来，垂着头在一旁等候。
一炷香之后，苍梧骑着一匹毛色漆黑发亮的高头大马踏尘而来。
“你便是宋允文？”苍梧扫了一眼眼前的年轻男人，最后定在宋允文发亮的眼睛上。
“草民正是宋允文！”宋允文噗通一下跪下，将手中请愿书高高递起，“还请王爷出面，保管好请愿书，保管好江南万民对崔吉的控告！”
此言一出，顿时在人群中掀起了轩然大波。
崔吉，那可是当今丞相啊！是平头老百姓们可望而不可及的存在，崔丞相他真的是贪官吗？
人群中响起嗡嗡之声，想必这消息，不出一日便能传遍整个大晋京城。
苍梧伸手接过轻飘飘地纸张，心里却无比清楚这份万民请愿书的重要性。
“本王接了，你自放心去做。”
苍梧扫了一眼守候在一旁的衙差，见他们已经抬出了闪亮的钉板，光是立在一旁就让人不自觉地想要远离。
“呀！是真的要滚钉板！你看那钉子尖的！”没见过新奇的老百姓们指指点点，言语中不乏对钉板的惧怕，竟是比对衙差还要敬畏。
四尺五的方正钉板铺在地上，瞧着便瘆人地紧。
虽然有一圈衙差挡住看热闹的老百姓维持着必要的秩序，可登闻鼓附近的人群越来越多，若不是苍梧带来的黄泉铁卫挡着，怕是会发生踩踏事件。
宋允文深吸一口气，随即干净利落地脱掉上衣，露出上身精壮的腱子肉。
“他真的要滚了！”
“有如此胆量，不愧是敢状告当朝丞相的人！”
“我看他未必能活着从钉板上下来，真是可惜了……”
人群中夹杂着各种各样的声音，有质疑，有敬佩，有嘲讽，有怜悯。
此刻的宋允文脑海中却只有一个清冷的女声：“钉板虽然看起来钉子密集，不过也不是没有空子可钻。尽量让自己与钉板的接触面最大，用力均匀，可尽量减少钉板对皮肉的损伤。”
清冷女声响起的同时，苍梧猛然转头，四周却没有顾清和的身影。
宋允文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蛰伏三年，从江南历尽千难万阻上京，最后一步就在眼前。
即便在钉板上滚一遭会送命，宋允文一点儿都不惧。
至少，万民请愿书已经送到了王爷手中。
“别磨蹭了。”衙差冷冰冰的声音响起，宋允文心里清楚，是时候了。
万众瞩目中，宋允文光着膀子往钉板上一躺，一瞬间，钉尖的冰冷碰到他的皮肤，冷得他几乎一颤。
可是这种冷，比不上三年前江南冰冷的洪水。
临街的酒楼上，一扇窗子虚虚地掩着，里头坐着的男人看起来非常孱弱。
如今还未入冬，他身上已经披上了厚厚的貂裘，手里头还抱着个暖炉，脸色苍白如纸，时不时发出惊天动地的咳嗽声，仿佛下一刻就要西去。
“你这身子骨真是一年不如一年。”顾清和倒了一杯热茶递给男人，热气腾腾之间，男子的身后似有重重黑色人影站立，可眯眼细看，却又什么人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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