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缓缓拂过潇潇竹林,林间叶下婆娑斑驳,丛丛薅草茂密繁盛,偶有细腿儿肥呼呼的花衣竹鸡在其间动弹跳跃个不停,生怕人不知道它在哪儿。
世道多艰,这山间的小生灵却未必困苦。
中年阿叔模样的人叹了一口气,从对卦怀里掏出一封信笺,把信封上的落字看了又看,接着小心翼翼地原样折叠回去放好。他抬头望了一眼泛乌的天空,山雨欲来,空气中无限的粘稠沉闷,让人胸口止不住地发慌。
此行怕是难啊!
大山里的天气没有见识过的人不会晓得它有多么离奇。一道岭子上去,阴岭大雨倾盆,阳岭和风暖阳。又或者前一刻是雨下一秒便放了晴,更有甚者,干干脆脆就一边晴空万里普照一边洋洋洒洒的落水不停。
阿叔弯下腰紧了紧沾满了草籽与泥灰的绑腿,黑而大的一双老手上老茧叠着密密的新伤——都是给草木割刺来的。他扯过灰扑扑的对卦下摆在脸上一抹,干脆利落地去了汗水,继续向前,毫无畏惧。
透过挂在松枝上一只长脚花橙黑蛛所织的蜘蛛网,可以隐隐约约地捕捉到藏在阿叔怀里那封信的与信人之名的部分。
一个廿字头,半个北,半个口。
合起来就是小半个“燕”字。
那应该是一个很重要的人,至少送信阿叔是这样想的。
这是一封必须送到的信。
山岭南城,虽在山围之中,却是南北枢纽要道,为古来兵家必争之地。
写信的那个书生在遣阿叔来送这一封信前,独自一人在滴水的檐下背手空观,看着水一滴滴地打在灰石板上,溅起剔透的涟漪,过了许久方才吐出一句使人如坠云里雾里的话。
“君向潇湘,我向秦。”
书生的话音未落,人却已经回了房,挥毫落笔,写下几行肺腑之言。狠一狠心,掷笔,吹干墨痕,往日奔放豪迈的字迹,这时却有一种近乡情更怯的流连哀婉。
听说这个很有威严的书生是因为触怒了皇帝而被流放到他们那个鸟不拉屎的地方来的。
信甫一封好就被书生郑重地交到阿叔手里,再三叮嘱,再四交代。
【务必要送到南城燕十三爷手上,本人亲启!】
阿叔暗暗思索了一路,这个燕十三爷究竟是何方神圣?
燕十三爷不来自何方,更不是神圣。
他是南城护卫乡邻的护卫长,说是护卫长但顶了天是个不成器的,还是街头连保护费都轮不上收的那种!
可是,现在不过一个乱世,生逢乱世得明白一个理。
拳头大的有肉吃。
南城百姓谁知道什劳子管事?但燕十三爷的名号放在南城,那就是皇帝老儿的御令!
燕十三并不是这位神似地痞流氓无赖的本名,而仅仅是同僚侪介间的一个诨号。
然而,有一点却是永远不会错的,能在这个乱世里被尊称上一声“爷”的,绝对算得上一个人物,无论过去将来生前身后。
送信阿叔跟着运水的桶车进了城,冒着生命危险翻墙溜进了打听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傻子才会走错的燕十三爷的院子,在没有落锁的书房里晃悠了三圈,压好一张字条,转身就跑。
他翻墙的时候还一边翻一边纳闷儿,这个燕十三爷好歹也算是个人物,怎么住的地方如此不讲究?不说巡逻队里三层外三层,瞧瞧这墙头!矮不说!还特地安安稳稳地在两边都用青砖搭好了落脚的平台,一副恨不得人天天来爬墙的架势!
稀奇的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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