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御风其实多年前随父亲来过这个地方,拜会过当时的主人,也曾经在这小院听父亲抚过琴。如今月下情景再现,一个穿着和服的日本中年男人独自在月下抚琴,只是这调儿听着那么熟悉。
《碣石调·幽兰》传说是孔子所做,在盛唐时期谱子被带往日本藏于京都西贺茂的神光院,1885年,中国学者杨守敬在日本访求古书时发现了这首琴曲,手抄了回来,并未公开发表,只传了徐超然一人。徐御风也仅是听过几次,亦不会弹。
然而由于当时时间紧迫,他也只抄了前边一半,后边一半由于被人发现,未能抄回。所以中国仅会的琴人里面,都只会弹前半曲。
如今不想在这里竟然能听见完整版。
照着老娘舅所说的相貌,应该是儿玉三无疑,他是日本高官,又是日本古琴世家,会弹这曲子不奇怪,弹得好也不奇怪。
虽有国仇家恨,但不得不承认,这鬼子琴技十分动人,让人心生敬佩。
夜风吹来,寒意阵阵。
一身黑衣蒙面的徐御风就蹲在屋檐上听着这首曲子,心中暗自发笑。
《琴操》书云:孔子周游列国,皆不得重用,归途中见兰花盛开于幽谷,于是感慨地说:兰花原是香花之冠,如今却与野草杂处,犹如贤德之人与鄙夫为伍一样。于是创作《幽兰》一曲,来表达自己的无限感慨。
兰花雅洁高贵,不同凡俗,如今被双手沾满鲜血的鬼子司令弹来,不由得倒了几分胃口。这儿玉三也是可笑,若真有兰花之圣洁,就不会犯下这牲口才会犯下的罪行。
想着杭州的屠城三日和死去的沈行一,徐御风恨得咬牙,却还是忍住了,待他一曲弹毕,才开始寻机会下手。
儿玉三身为东皋禅师后人,罔顾两国友谊及古琴风骨在中国大开杀戒,他却不能学鬼子失了古琴的气度。
这是敬老祖宗。
弹完一曲,儿玉三双手抚琴,哼起伤感的故乡小调儿,徐御风留学时班上日本同学不少,听得懂几句:
枫叶红了吗?
樱花也快开了吧?
妈妈啊,妈妈啊,你还好吗?
儿子为天皇陛下与国家荣誉而战,
离开故乡已很多年头,
当年的赤子已满头白发,
我是战士,
也是您的儿子
……
听到这里,徐御风哑然失笑:“能够将中国的老人、妇女、幼儿绑起来并排用枪枪决,用刺刀挑死襁褓幼儿的畜生也有妈妈吗?还以为你是天上掉下来的没有人性呢。你有故土,好像我们没有家国一样。”
此时不动手,更待何时?
想到这里,他提起一口气,直接向下跃起,直接将毫无防备的儿玉三扑倒在地,举刀准备刺向他的胸膛。
可是儿玉三必竟是正规军官学校毕业的,据说还去美国军校深造过,是日本将士里面一等一的高手,得知有人刺杀,大喝一句日语,然后凭两手之力竟然能生生格开徐御风的手,将他直直掀了开去。
徐御风有些震惊,没想到他功夫这么强,但是不管不顾,再次向他扑去。二人缠斗在一起。
徐御风有所准备,且手里有刀,儿玉三功夫再强,仍旧被划了几刀,按在那里。
徐御风一刀扎向他,已入肉三分,正要一点点按下去,戳入他的心脏,突然觉得背后有劲风袭来,要不是闪得快,那刀就要直直砍中他,幸好他感觉到背后有杀气,一个翻滚,武士刀只砍中了他的左臂。
他顾不上伤,迅速跃起来应敌,发现来人是上次带队刺杀高志航的年轻日本官军官,此时也穿着传统和服,鞋都没穿,举着武士刀向他砍来,还吼到:“父亲,你暂避一下,我来对付他。”
儿玉空空?
徐御风这才明白,那日带队刺杀高志航的青年就是儿玉三的小儿子儿玉空空,怪不得身手如此了得。
儿玉空空也觉得眼前这个黑衣人有些熟悉,却一时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二人交起手来,招数套路也很熟悉,恍然大悟,不由得冷笑起来。
他入中国后,打遍中国无敌手,多少国军高级将领和年轻军人都不是他的队手,可是八一四突袭结束的那个晚上,他奉父命去杀高志航的时候,却遇上了对手。
那个面貌英俊,武艺很好的年轻人,他是认得的,就是徐家老号的少东家徐御风。
他们的特务机构早就盯着沈家与徐家好久了,此次入杭,不仅为军事行动,更有家族任务,就是从沈家拿到丝弦秘方和徐家的《太古开物》。要不是刺杀沈行一时行动暴露,接着上面又要求强行登陆杭州进行屠城,徐家此时也早就是他们的囊中之物了。
他们本就计划待此次战斗结束后会一会徐家,不想这少东家竟然找上门来了。
缠斗期间,警卫团已闻讯赶来,儿玉三从未如此狼狈,身上还受了几刀轻伤,指着徐御风大吼大叫:“八格牙鲁,将他捉来,抓活的。”
他想审一下这胆大包天的年轻人,竟然敢刺杀他?
徐御风右臂吃了一刀,使不上力,招架儿玉空空已然困难,再有那么多人上来,更不是对手,正准备挥刀自尽之时,听见外边敲锣打鼓的声音:“走水了,走水了……”
接着又传来爆炸的声音,由远而近,接着一个着了火的人儿向这里扑来,嘶哑着声音吼到:“快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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