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夫人坐在雪地里望着夫君儿子的车影,空空望着痛哭,直到白了头,妈子丫鬟陪在身边哭,隐隐感觉府里似有大事发生。
不一会儿便看见门外来了一辆大车,徐长寿带了几个弟子匆匆赶了过来,进来就扑通跪在地上:“师母,走吧。”
走?
去哪里?
徐夫人呆在了那里。
长寿是个孤儿,自幼养在家里当儿子一样,一直负责着琴厂的事儿,除了请安,鲜少到府中来。如今急得抹了汗说:“我弟着我将咱们藏的好琴还有绝版的琴书拣了些,带了您一块逃命去。”
刚停了会儿眼泪的徐夫人,又痛哭起来,她突然就明白了,丈夫怎么会早上受伤了,原来儿子早就做好了准备。
长寿也抹泪,却也知道还有重大的事要做,保护师母要紧。他边哭边说:“师母,走吧走吧,弟说了,让你不要等他了。”
说到这里,他也忍不住痛哭起来。
他长徐御风十岁,看着他出生,一直拿他当亲弟弟,昨天他来找自己安排这事儿,兄弟俩喝过断头酒,抱头痛哭了一场。
他自幼是佩服这个弟弟的,看着不务正业,其实读书多,心里是有主意的,安排得也好,只恨自己无能,不能亲自代了他去。
自幼天赋方面,他擅斫琴匠工,徐御风擅音律,像是分好了工一样。
徐夫人痛哭,说死也不走,让长寿将这一车的琴和书赶紧带出城去,无论如何也要保护好。
拉扯之间,有弟子跑来报,说日本人又有一队人开车着冲徐家来了,让长寿赶紧将琴与书拉走。
无奈之事,长寿只好给师母磕了个响头,带着人与车走了。
徐夫人心里隐隐明白,丈夫与儿子中了调虎离山之计,那些人将他们支开,是冲着那本书来了。
这会子反倒不哭了,抹去了泪,将小雷琴支了起来,就在雪地里弹了起来。
弹得是《飞鸟各投林》:为官的,家业凋零;富贵的,金银散尽;有恩的,死里逃生;无情的,分明报应。欠命的,命已还;欠泪的,泪已尽。冤冤相报实非轻,分离聚合皆前定。欲知命短问前生,老来富贵也真侥幸。看破的,遁入空门;痴迷的,枉送了性命。好一似食尽鸟投林,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
徐御风与父亲自然不知道家中已有变故,刚到位于青年路的青年会,杭州特务机关就设在这里,也是日军行政在杭州的最高指挥部。
儿玉三已带着日本高级将领在门口亲自侯着,并不见儿玉空空的身影。
徐御风觉得有些狐疑,这小子一直像个忠犬一样跟在亲爹身边,如今这么重大的场合竟然不在?难道又去祸害别人去了?
看见他们下车,徐超然捆成粽子一样的右手,呆了:“师兄,这是?”
徐超然简直恼死:“你我并非同门,师兄请不要再叫了。”
儿玉三哈哈大笑:“天下琴人出自同门,音律之人均为袍泽兄弟,今日到场的都是。”
所有的人都怔怔望着他,并不回应。
江浙地区所有门派掌门宗主及大师们都来了,琴棋书画及曲艺名角们。
连梅先生都被请来了,但是看着却怪怪的,看着并不是上台的装扮:一身西装,一脸傲然,赫然留着长长的胡子。
徐御风冲他点头致敬,早就在报上看见,梅先生为了不替日本人唱戏,留起胡子好久了,今日想必也是被强请来的。
在场大多都不是愿意的,一向以脾气爆烈著称的尺八世家传人苏清梵先生此时正在发脾气,被两个日本兵按着,还挣得脸红脖子粗,据说是一早被日本人从被窝里拖过来的。
看见徐超然带着儿子来了,儿玉三还称他为师兄,不禁破口大骂:“徐超然,你配当一代宗师吗?你对得起你钱塘琴馆的牌子吗?你对得起你死去的爹吗?他把琴馆传给你,是让你弹给日本人听的吗?你这是汉奸,你配弹古琴吗?”
徐超然被骂得灰头土脸,黑着脸一声不吭。
儿玉三冷笑:“苏先生,我劝你还是跟我师兄一样识时务的好。今日大家同聚一堂共贺我军入驻杭州,也贺新年,是喜事,你不要冲撞了我的大日子。”
说罢,让亲兵将他放开,并拿来了他常用的尺八,似古旧之物。
苏清梵拿过陪了自己一生的老伙计,用手摩着,最终眼中有热泪,长叹一声,咬着牙说:“你妄想,我一生只吹给知音听,休想我演给你们看。”
说罢,竟然提腿用膝盖用力一厥,直接断了两半,在场的老人儿们无一不吸溜了一声,还有后生晚辈“呀”的叫出了声。
徐御风望着他笑:“佩服,佩服,祖传的都能给厥了。”
这可是隋朝以前的好东西,国宝级的,苏家祖传几十辈了,他跟命根子一样的东西,没想今日竟然让他亲手给折了。
几个人押着他跪下,拳打脚踢了一顿,若松茂平把枪就顶在了他脑门上,就准备杀了给在场的这些臭文人们看,不顺从的下场是什么,是要骨气还是要命。
徐御风见状赶紧开了口:“别,别弄死了,等下我弹琴要个伴奏的。”
危急关头救下他一命。
苏先生一生从未挨过打,此时长衫染上了血,眼镜也被打碎了,被几个青年后生扶起来,徐超然跺脚劝他:“别作了,留着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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