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姝说这话，已经含了三分的逼视，七分的教训，老人却没半点生气的意思，只实话实说，
“老夫行医大半辈子，医术没什么大进展，别的也都没学会，就学会了识时务，你怀中这位……依老夫看，已与死人无异，怕是连老夫的师兄在也是无计可施。””
“行医讲究望闻问切，您只望，却不闻不问，连脉搏都不来切一番，如何就断定他救不活了。”云姝冷笑，“就连庸医都知道装模作样把该做的步骤一五一十地做了，如此看来，说你是庸医，就有点对不起庸医这个词了。”
“姑娘何必动激将之法，老夫若是能救必会全心去救，若是不能救，哪怕圣上亲临，老夫也无能为力。”
前一刻还跟莫肆嬉皮笑脸，这一刻却分外像个拥有一身傲骨的隐世高人。
云姝看一眼老者，又看一眼莫伊莫肆，面上淡淡的，心里却思量了许多。
她刚才说那些话并不是为了羞辱大夫，也不是为了发泄怒意，而是想知道这位老者的能力如何，更想知道的便是，老者究竟会不会受人指使，对东方瑾暗下杀手。
她心里，其实是怀疑白墨宸的，哪怕理智上她知道，那个男人不屑于用肮脏的手段。
这位老者通过了云姝的测试。
云姝微微垂首，抱歉道，“我是急了，还请先生莫怪。”
老者却又是重复，“人，老夫是救不活，至于接下来如何处置老夫，悉听尊便！”
“先生，何不试一试呢？”云姝笃定，“我能感觉到，他不会死。”
老者转过头，捋着胡子，发白的眉毛蹙在一起，不知在想些什么。
“老夫尽力一试。”老者摒神静气，终于叹道。
哪怕知道把脉也是徒劳，可是在这样目光的注视之下，他不忍拒绝。
医者，本就该以治病救人为己任，哪怕明知是败，也不能过早断言，哪怕到最后一刻，也绝不放弃。
师兄一直都是这样做的，所以师兄的医术一直在自己之上。
所以，时至今日，他仍是默默无闻的老大夫，而师兄已经成了传说中的神医。
老者把脉，摇头，再摇头，很想再次开口。
“薛老头这回是认真的了，瑾王殿下果然性命垂危，快立刻通知王爷。”
从表面看来，老者在宸王府很有影响力，因为当他严肃认真的时候，王府侍卫都蠢蠢欲动。
很快，白墨宸就过来了，身后跟着许多看得见看不见的人，就像被世人追随的神明。
他一句话不说，只需站在那里，就让众人膜拜。
“王爷恕罪，老夫无能为力。”刚才还高傲圣洁的老人一下子变了个人似的，屈膝跪在白墨宸面前，眸光时而清明、时而浑浊。
见状，瑾王的随从便急道，“公主，瑾王殿下在宸王府遇刺身亡，咱家要回宫禀明圣上。”
此话一出，白墨宸的眸子似淬了冰，“造谣者，死！”
“谁敢出王府。”莫伊很善解人意地传达了宸王的想法，飞刀射出，直接摘了假随从真宦官的脑袋。
咻——
砰——
一刀，一人头，一命，呜呼。
场景触目惊心。
约莫是见的次数多了，这会儿云姝却相对淡定了许多。
曦宁公主肩膀抖得厉害，好半晌才咬着牙说道，“都是你，本公主要回宫禀告父皇，是你谋杀了九哥，与皇叔无关。”
白墨宸蹙眉，冷冷睨了曦宁公主一眼，少女就再也不敢开口说一句话了。
“过来。”
就像以往一样，宸王尊贵，清冷，淡漠，只启唇，对她说了两个字。
云姝当然不能动，哪怕开口的人是白墨宸。
她若不动，动的人会是谁，白墨宸吗？
刹那间涌上心头的问题，下一刻有了回答。
白墨宸来到了他的面前，那双琉璃眸中似有了微弱的悲悯之色。
他伸出强而有力的手掌，覆在她的肩头，似要无声说着什么。
“本王应允过你的，不会让任何人伤你。”
遇刺时她就想了许多，宸王来之前，她依然设想了许多种不同的结果，最后还是不死心地问了，“王爷，你想让他活，还是想让他死？”
“你觉得呢？”
宸王把问题抛给了她。
“我哪里会知道王爷所想。”云姝别过脸，不去看宸王，反而认认真真盯着瑾王看，并意有所指道，“我只知他是为我而伤，今日就必须得活，如若不然……”
“则如何？”宸王微怒，眸光锐利。
云姝望向宸王，一字一顿，“他生，我生；他死，我亡——”
“救人！”
宸王离开前只冷冷给出了这个命令，云姝知道自己拿到了一根救命稻草。
简简单单的两个字，就得到了默许。
云姝不由地想笑，也就自然覆在瑾王耳边轻道，“本以为你身份尊贵，应当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现在才知，你其实什么都不曾拥有过。”
一句话说完，瑾王的手指微弯，眉毛微不可察地皱起。
云姝继续道，“瞧瞧，你恼了，可我说的都是真的啊，所以，你得活着。东方瑾，你死了，我不会哭，也不会伤心，说要陪着你也是谎话，是为了安抚曦宁公主的。若你真的一命呜呼去问候阎王爷了，宸王会护住我的。”
“你的父皇，你的母后，你的皇妹，你的皇叔，没有一个真心实意想你活着，或者也不能这么说，准确来说，应当是你之于他们而言太无关紧要。”
“呵，你到真是不遗余力地气本王。”东方瑾被气醒了，醒后第一句话便是对着云姝，惊到了一干人等，也吓到了曦宁公主。
“若你活着，我便不用死，这笔买卖，划算。”云姝公事公办的口吻。
东方瑾不由地露出了一抹笑，那抹笑很真实，没有算计，没有邪恶，也没有杀戮。
莫名地对这个奇怪的女人产生了好奇，莫名地想把她留在身边。
“若本王安然无恙，你可愿跟随本王左右？”
倾泠留在自己身边，不光可以满足自己的心愿，还能够让皇叔痛苦，东方瑾觉得连伤口都不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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