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汶月打了一个寒颤，不知道是因为想起当日的艰辛，还是为了自己接下来终于要正面提及的那段过往……
“汶月！不如我来。”
“不，军哥，还是让我说吧，反正也不是第一次！”摇头拒绝丈夫的好意，有些事做错了，必须自己面对。“我找不到医治军哥的办法，父亲对于万年冰髓的研究，不过刚刚开了个头，我无力补全他天马行空一般的假设和手段，花了几年的工夫，都没有丝毫头绪。”
北疆的苦寒、独居的寂寞、儿女的多病、生活的重压，当这一切同一时间统统压在一个弱女子的肩上时，她已经足够坚强，却还是渐渐失了本心。
深埋在心底的对于长女的不喜，重新萌芽，在阴翳的黑暗中一天天滋长。她迁怒于文儿和墨军的亲近，执意认为若非当日陪她外出，丈夫便不会遇袭；若非为了守护她，纵然遇袭也绝不至于伤重至此。所以一切都是文儿的错，是文儿的错！
一旦这个疯狂的想法在心里扎了根，如山一般的压力便似有了宣泄的途径。只要齐汶月不停地这样想，她便能得到一定喘息的空间——她越不待见女儿，就越觉得轻松，仿佛自己已经为丈夫报了仇一样！
“其实，我恨的人是我自己才对！是我的医术不够精湛，所以才救不了军哥；是我在朝廷上没有任何势力，所以不能彻查追究内奸；是我没有绝世的武功，所以没办法屠尽阴谋设计此事的龙腾人……是我，我明知道一切都是因为我自己无能，却不肯承认，还把一切都怪在文儿的头上！”
在越州杏林居，仆佣学徒们都认定齐神医只有一女二子，墨文珊这个原该身份尊贵的大小姐，就像是一个可有可无的影子。她和医馆的学徒们住在一起、叫自己的母亲齐神医，吃最粗劣的食物、每天都要到煎药房帮忙、去市集收购药材……人人都以为她是前来投靠齐汶月的远房亲戚，神医心善，赏她一口饭吃而已！
“可是即便文儿已经如此谨小慎微、陪尽小心，我只要一遇到心情不好的时候，就会忍不住责打她来发泄。”
新药的试验结果不如预期、逢年过节却形单影只、双胞胎又开始发烧……甚至只是在大街上看到、听到什么，齐汶月就会忍不住把女儿拖到柴房，劈头盖脑一顿狠打，往往到文儿气息奄奄才肯停手！
空洞的眼神、茫然的神情、颤抖的身躯，齐汶月的样子让人无法苛责，但是只要想到那个五、六岁的孩子，每天都过着这样的日子，但凡有一些良心之人，心中岂能不起恻隐？！
“唉！王妃……”温流山本想劝说来着，但起了一个头，终究没能接下去。至于原郝风，他深不见底的眼眸终于不再顾忌地望向盘坐在软榻上的文儿，就着晕黄的烛光看得出神——幸而轩里所有人此刻都是心有戚戚，倒是没人留心注意他。
像是不敢看轩中众人的表情，齐汶月无神的大眼慢慢阖上，垂头继续述说着。她的语气听来似乎很平静，只要你没有注意到那不断自她白瓷般的脸庞上，滑下的眼泪的话……
会选择偏远的越州落脚，避人耳目自然是一个重要的原因，但最关键的，却是洛迦雪山的天然环境，对于万年冰髓中的墨军有莫大的好处。有酷寒天候的辅助，冰髓会一点一滴地吸收他体内的毒素，给只留下一线生机的墨军重生的契机。
然而这个过程相当的缓慢，以齐汶月的估算，如果没有其它的办法，光靠万年冰髓的天然属性，估计自己有生之年是不可能看到丈夫的清醒了。得出这一点结论的她当然心如刀割，若非娇女稚儿皆都年幼体弱，她恨不得就这样随着墨军而去！
齐汶月与墨军自幼便是青梅竹马、形影不离，如今爱侣折翼，徒留她一人千山暮雪，叫人情何以堪？她绝了念想，咬紧牙关将灵柩封存在洛迦雪山半山的天然冰洞里，硬逼自己尽量少去看、少去想。
一天一天数着晨昏捱过，她唯一仅存的想往便是将墨文柔他们养育成人，届时，她就可以随着墨军一起永远沉睡在冰洞里，永远不必再承受人世间所有的折磨与痛苦……
活得虽生犹死的齐汶月，已经忘记了她还有一个女儿叫墨文珊、忘记了她惊才绝艳的长女是如何在弹指间，便将普通人研究了一辈子的阵法破除殆尽！她更不知道，文儿每三天都会固定前往洛迦雪山的冰洞探望墨军，用尽一切能想到的办法，试图救醒他！
“文儿对医术的兴趣其实并不大，至少没有办法和书法、阵法相较。但是到了越州以后，在我都已经放弃情况下，她却始终在设法救醒军哥……没有人教她，她便自学；仅仅凭着父亲在《黄帝八十一难经》里的眉批，她便整理、发展出了独成体系的一套针法！”
齐汶月苍白的脸上蒙上一层名为骄傲的淡淡红晕，如果齐梓修仍在世的话，看到这样的外孙女，该是何等得高兴啊！
“两年后，七岁的她借鉴《阴阳灸经》，第一次有了利用越州独有的地热和针灸的双重疗法，祛除军哥所重之剧毒，唤醒万年冰髓中的他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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