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御前奉茶已经一月有余，这些日子以来，胤禛对我的态度依旧是冷冷的，透着可怕的疏离。我的心也在千回百转间变的有些麻木，从最初只需一个眼神就能让我手足无措，到如今已经可以淡然自若。也许这一世，我只能做他的奉茶女官，没有花前月下，但至少可以朝夕相对，为他泡一壶香茗，染一室兰香。就这样静静地，陪他看尽花开花落，云卷云舒……
不当值的时候，我便躲在浣月居里练字，只为可以真正做到心如止水，不染尘埃。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
这日正独自在屋内练着字。忽见小太监来福急匆匆地跑来，冲我打了个千儿道：“姐姐在就好，万岁爷刚下朝，好像是朝堂上有人参了年将军一本，这会儿正和怡亲王议事。师傅
让我来请姐姐过去小心伺候。”年羹尧？我心中一紧，忙回道：“替我谢谢你师傅，我待会儿就来！”来福又向我打了个千，回身跑出门去。
年羹尧？若是没有记错，此人应该是今年被赐死的。一个将军，居功自傲，自以为功高盖主，便结党营私，贪污行贿，样样都犯了胤禛的禁忌，这样的奴才自然是容不得的。可是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十多年的主仆情分，不是说能舍掉就能舍掉的。此时的他，一定很苦吧。
我并没有依例泡太平猴魁，而是取来一套白底玉兰的杯子，用纱布沥出葡萄汁和梨汁，还特意再盛着葡萄汁的杯子里添上了几片冰块。嘴角不自觉的扬起一抹笑。
捧着茶盘，还没走到殿内，就听到胤禛在殿内念道：“妄自尊大，不守臣道。纳贿营私，冒销滥报,而后利用所得之财笼络兵士,令兵士只识将军不识朝廷。”冷冽的声音透着刺骨的寒意，隐忍着的暴怒似乎一触即发。“啪……”的一声，骨瓷杯子置地而碎，整个大殿上静的恐怖，高无庸早已屈身跪地，连声劝道：“皇上息怒，小心龙体啊！”
我缓缓走上前，将玉兰杯子放在他面前，柔声道：“皇上请用茶！”胤禛正在气头上，一仰首就灌下一大口。只是片刻，他的眉头便微微皱起。威严无比的面容也稍稍有些扭曲。
看着胤禛的窘态，我紧咬着嘴唇克制着不笑出声来。十月的紫禁城，已经进入深秋，透着凉意。这加了冰片的果汁在盛夏或许是解暑圣品，但在当下被他如牛饮般灌入喉咙，那冰凉透心的感觉想来必是不会好受的。
胤禛正要发怒，见我一副奸计得逞的表情，微微有些愣神。十三见状忙走上前，看到杯子里残留的几片薄冰，已经明白几分，向我使了个眼神，佯装生气地问我：“若……晓晓，你这大冷天的给皇兄喝冰镇果汁，到底是何居心？!”高无庸在一旁早就被吓的大气都不敢出，如果目光可以杀人，我恐怕早就被他生吞活剥了。
也不知从哪里来的兴致，我竟丝毫没有畏惧，对上胤禛那双似怒似嗔的眸子，轻描淡写地吐出两个字：“败火！”
“噗嗤……”十三撑不住，笑出了声来，高无庸被惊得下巴快要掉下来。
“高无庸，你先退下！”胤禛盯着我，淡淡地对高无庸命令道。高无庸连忙起身告退。殿内的气氛瞬间变得有些诡异。
看着胤禛一步步地逼向我，我这才慌了神，本来以为已经静如止水的心扑通扑通的跳起来。
“你道给朕说说，这果汁如何能‘败火’恩？！”说着，他猛的抓起我的手，把我逼退到墙角。我有些发晕，原本准备好的说词都已经被抛到了九霄云外，只得胡乱回道：“佛家常说‘一切有为法 ，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凡所有相皆是虚妄。’皇上如不能淡然处之，恐怕会气急攻心，伤了身子。”
四目相对，他的眼中透着些许玩味的笑，那双眼睛中的冷冽早已散尽，透着一种不明的情绪，却忍不住想沉沦其中。空气中满是暧昧的味道。
良久，他松开了我的手，恢复了常色，淡淡地对我说道：“下去吧！”我如临大赦，赶忙拿起茶盘快步逃出了养心殿，身后隐隐传来一阵朗声的笑。
花瓣飞扬，迤逦出一室的春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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