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并不怕胤禛知道我没喝下那碗汤药，他若真不要这孩子纵使这次保住，也断避不过下次。只是总归要找个冠冕堂皇的借口去掩饰，彼此面对的时候，才不至于太过难堪。也许虚假的美好永远比过丑陋的事实更令人赏心悦目。腹中一阵抽痛，手足已皆是冰凉。我紧咬着嘴唇，眼前闪过他冷峻的面容，没有一丝温度。
晚膳过后，胤禛移驾禛曦阁。我本就不想见他，谴人拦了他推说自己身体不适，便倒在床上装起睡来。奈何胤禛却径自入得暖阁，坐于我的床榻之上。我下意识地将身子往里挪了挪，并不抬眼看他。却听身后传来他的轻笑：“装睡这伎俩，这月你是用了第几次了？”我自知躲不过，咬牙撑起身子请安，谁知竟被他的大掌按下。胤禛转身径自去了靴子外挂，就挨着我躺了下来。我下意识地想用手护住肚子，他却拉过我的手，转身向我道：“今早我让人送来的汤药怎么不吃？这些药材都是西域进贡的滋补上品，我特意命人熬了送来于你补身子的。你平日里任性点也就罢了，可不能苦了咱们的孩子。”他说这话时，眉眼间满是宠溺之色，满含柔情的声音丝毫没有半分帝王之气，倒只像是个父亲，企盼着自己妻儿的平安。
我一时慌神，眉目里也不自觉地蕴出温暖的笑靥，这种难得的温情却只维持了一瞬，就被心头涌起的寒意所取代。我曾经是那么愿意相信他和我一样爱着我们的孩子，几度试图推翻原本的猜测。可当来福颤抖着向我禀报了勤政殿里燃着的香料果然有异样的时候，我心里的那份渺茫的希冀彻底地坍塌了。我不知道他为何会如此狠心，他曾经是那么真切地希望我能为他生儿育女。自古最难猜测的就是君心，我试图为这份狠心找一个华丽的借口，却发现只是自欺欺人。
“情花，也称曼陀罗，香味极其清淡，混杂在龙涎香里极不易被察觉。其性极寒，孕妇久触之会出现小产，情到深处甚至会伤及性命，需以‘断肠’之草解之……”来福颤抖的声音还在耳边萦绕。情者，爱恨痴恋，爱的越深，伤得越重……
我曾臆想过自己再和胤禛碰面会以一种怎样的姿态？却不曾想过，眼前的男人可以在用了这么决绝的方式之后还能带着华丽的伪装，淡然处之。
袖子里的手紧紧地扣着，掐得生疼。心房狠狠地抽搐着，本以为自己不会再落泪，却抑制不住满心的酸涩，掉下泪来。我死命地咬着牙，把脸扭向里侧，不让哭声逸出来。渗出的鲜血混着苦涩的泪水顺着喉咙流进心底。
灼热粗重的呼吸从身后传来，胤禛似是察觉到我的异样，他的大掌环住了我的腰肢，将我搂紧，柔声道：“若曦，你又怎么了？无论有什么委屈，都不要自己憋着，让我来替你分担。”他温热的气息瞬间将我包围，箍着我的手臂是那样紧。我想要挣开他，却发现没有半分力气，心倦了，爱死了之后，只剩下彻骨的疼痛。彼时是那么温暖的怀抱现下却变得冰冷，让我一秒都不想待下去。“你走，我不想再见到你！”我咬牙向他抛出一句话，没有一点温度。他的身子明显一僵，半晌过后才轻声哄道：“怎么又耍小性子，我知道那日用绿头牌强让你过去是欠妥当，可是谁让你回来之后都对我置之不理。你不想见我，孩子还想见见阿玛那……”
他的声音很柔很轻，放下了所有的自尊和骄傲，只是像一个犯错的孩子，等待着我的原谅。‘够了，我受够了，我不要再要这虚情假意，我宁可去接受那不堪的现实！’一瞬间，满腹的委屈化成泪水夺眶而出，我抑制着声音的颤抖向他厉声问道：“既然决定不要这孩子，何苦在这里摆出这慈父的姿态！阿玛？你不配……” 瞬时，错愕，震惊，愤怒在胤禛的脸上闪过，他死死地握住我的手，声音不大却掷地有声：“马尔泰若曦，今日不把话说清楚，朕会让整个禛曦阁的人陪葬！”我不怒反笑，冷哼道：“还不够清楚么？你的谋算是那样的高明，勤政殿中的情花混着龙涎香，果然是最好的毒药！”模糊的眼帘里，他的眸子暗淡得只剩一片死寂，他死死地盯着我，似在回味刚才的那番言辞。
我闭上眼不再看他‘罢了，说出来也好，伪装撕裂开后，和他的一切便真的断得干净。’ 我蜷缩着身子，却止不住地瑟瑟发抖。刺骨的寒意以排山倒海的姿态向我袭来，我再也撑不住，眼前一黑，要生要死便留给天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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