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着混沌的迷思渐渐醒来，睁目所及之处皆是一片青芒之色。周遭的布置古朴却不失奢华，虽不及皇室的富丽堂皇，也别有一番韵致。室内除我之外空无一人，若不是头部仍旧痛着，我几乎要以为昨天经历的浩劫都只是一场梦。
撑着羸弱的身子起来挪至门外，置身之所不知是何处的庄园别墅，并不见有人出来阻拦，仿佛身处异处的自己是这庄园主人的‘座上之宾’而非‘阶下之囚’。阵阵幽香扑鼻而来，姹紫嫣红开遍，仿若春天的交响。望着满目的春景不免有些诧异，这数九寒天之际何以有这春色满园？
“外头风大，姑娘身子尚虚，还是请回吧。”行至院门，刚想踏足而出，一道娉婷的丽影便翩跹而至，声音淑娴温仪，恍然如梦。循声望去，轻纱蒙面，眸光深邃无波，不带一丝感情。我不禁哑然，恭谦有礼的背后竟是这般貌合神离。
“舞月姑娘，别来无恙。”稍作停顿，我会心微笑。面前的佳丽后退几步，脸上闪过片刻惊疑，又恢复如初时的明丽恭谨。她伸手揭下面纱，似笑非笑道：“娘娘果然好眼力，那日宴上匆匆一瞥就能猜出个中端倪，无怪乎能够风云叱诧，圣宠不衰。”
“舞月姑娘姿容倾国，艳冠群芳，虽轻纱覆面却难掩光芒。”我并未道出玄机，只捡了话敷衍处之。心中暗生苦涩，这‘过目不忘’的眼力，无非是当日闻得皇后力荐之后的微微上心。面对风华绝代的佳人可能入主宫墙的消息，面上虽然淡然自若，却在不经意间将那伊人的一颦一笑都收入眼底。原来不是不在乎，只是爱入骨髓之后的释然，仅此而已。猛然间，眼前又浮现出那明黄的影子，心中苦楚凄然。我们之间有太多的错过，好像每次的疏离之后都会徒生祸端，昭示着长久的别离。上头给了我们太多的机会，可那份幸福却像指间的沙漏，在时光的蹉跎间溜走。不知这一次，还能否回到原点，旧梦重圆？
“娘娘还是好生在屋中待着，切勿随意走动，有什么需要的让我去做便是。”花舞月收起笑意，欺身上前欲要缚我回去。我偏身在侧，躲过她覆上的手臂，淡然一笑：“我不知姑娘与那林子豪是何关系，也不管你们此次将我困住究竟意欲何为。只是烦请转告你们的主子，覆巢之下无完卵，借着贡生的名号四处寻衅滋事，弄得两败俱伤，长此以往，国将不国。”
“你又怎么断定这次掳劫不是我们单纯地想为含冤贡生的平反？”花舞眼波微动，透着疑惑。“看着这院中四季如春的盛景，不难看出此间主人必是投入大量财力布置。再加上庄内动辄千金的锦被珠翠，碧瓦横梁，这等非富即贵之人如何会为了区区贡生鸣冤叫屈？就算世上真有如此好事之人，大可以在事发之时买通朝中官吏求情谏言，何以当日狱起之时满朝文武无一人质疑？”我出言解惑，一脸安然。
“啪啪啪——”清脆有力的击掌之音由远及近，林子豪仍旧一身白衣，轻轻笑道：“本以为当日结交你只是将身份隐于人前，没想到这才智聪敏更是埋藏至深！可惜你我各为其主，不然兴许能真正交上朋友。”
“道不同不相为谋，不管你是真心为民请命遭人离间，还是有心推波助澜利益熏心，你都不再是我的朋友，当日是我错看了你！”心中最后的一丝不忍扫尽，我目光决绝地对上他微愕的双眸，言辞狠戾。
“事到如今我们不妨开诚布公地谈谈价码，看看究竟要怎样才能让那昏君收手，放了我的兄弟。”林子豪正色道。
“和我谈判，你还没有资格。还请找个能主事的过来！”我轻蔑地飞起眼角，他当初的自尊与骄傲已经被他自己的双手狠狠揉碎，万劫不复。
“你以为自己还是高高在上的皇妃？不过是阶下之囚，还如此不识抬举，我看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一旁的花舞月声色俱厉，扬起手掌朝着我的脸扇去。
“住手。你是忘了自己的身份，敢动用私刑？主上交代过要好生看护，小心服侍的话，你们都当耳旁风么？”掌风滑过，却在差之分毫之际被一道人声呵斥住。花舞月收回僵住的手掌，有些不甘地退到一旁。
远处，一道熟悉的身影由远及近，我怒极的面容却在转身间凝固，错愕惊诧之后是一脸的不可置信，千言万语想要脱口却哽咽在喉，眼前雾雨迷蒙之际，我仿佛听见心脏撕裂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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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是你？竟然是你！”良久的沉默之后，我哽咽出语，双眼早已沾染上一片霜华。相望无言间，一阵摇环朱佩轻响，伊人翩至眼前。低眸垂首，那熟识的丽颜逼至跟前，放大的美目中柔波闪过，在对上我含着幽怨的眸光之后立时偏向了别处。
“姐姐？不知道从此以后我是不是还可以继续这样叫你……”本想落下的眼泪却逐渐干涸，只余下自嘲的笑意，意冷心灰。心脏被一双无形的大手狠狠地挤压着，似乎随时都可能停止呼吸。
“浮生若梦，十之八九皆不如意。只叹造化弄人，身不由己。”绿芜重重地叹息，目中如一汪死水，空无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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