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云姑娘相处不甚和睦，沈世洵细品了下这话的意思，顿目望她：“怎么说？”
与她那纨绔异常的哥哥李敬绅不同，李晓云性格活泼，嘴巴甜会说话，在长乐山庄大多数长辈眼里，都是个讨喜的小姑娘。如意斋老太太那里，更是常常当众夸奖她乖巧懂事，因而目下沈庄主这个反应，玉夫人不算吃惊，眉眼压下片刻，索性与他直言：“悦悦与薛宁在未诏台才打过架那会儿，我替老太太去看望昀哥儿媳妇，碰巧李阁老在，就正遇见云姑娘来寻李阁主吵闹，说薛宁与悦悦狼狈为奸，叫他给她做主。”
“当时是在范家，李阁主十分疾言厉色地喝止了她，云姑娘是哭着跑出去的。后头您也知道，李家有七八天没有她的消息，后来找到了人，李阁主也没能把她叫回去，只好由着她与些江湖朋友在外头晃荡，再后头，就是悦悦在此处出事了，又是她们两人同在覃门客栈的时候……所以我觉得，云姑娘，当要好好查一查。”
这一番话听下来，沈世洵眉心渐蹙，却抿唇无言，好一会子才道：“我省得了，你先歇着吧。”
他说话要去，方欲开门之际又叫玉夫人一声庄主唤住：“我还有两句话请您一听……”
他应声回头，但见她微微往前倾了身子，定定看着他道：“其一，女人的嫉妒心与报复心，是不可小觑的；其二，李阁主掌管通源堂，乃是肖掌柜的顶头上司。”
沈世洵敛目未语，而一脚踏出门来，就径自吩咐徐陵：“叫肖掌柜来。”
沈庄主在覃城呆的这一段日子，肖掌柜日常怕被他传唤，一路随徐陵过来，不觉就沁了一脑门儿的热汗，等到沈庄主门前徐陵通禀，他乘机抹了把额上的汗，才哈腰走了进去。
沈庄主下榻之处，是客栈西北角处的一个小院子，三间正房，一明两暗，原本是收拾给他请来教授孙辈的先生住的地方，因沈庄主突然过来，临时腾出来给了他住。
小小三间住处，前些日子沈庄主身上不大好，一直就呆在卧房，这两日有些好转，便挪到了东边书房，肖平轻着脚步进门，就见他手边惯常的开着一个暗红色缠枝莲花纹的匣子。
他每每来时，是经常见到他把玩这锦盒里的东西的，因见得频繁，就曾多嘴问过一句，得知这些东西，乃是景姑娘从承安带来，打算送给师父的生辰礼物，却不料突然出事，杳无音信，只留下了这些东西，每每就叫沈庄主瞧着，或抚着石头，或握着铜镜，睹物思人。
不过这回却没见到这两样东西，沈庄主手里拿着的，是一封厚厚的信。
肖掌柜小心的看他脸色，见他沉着嘴角，面容十分冷肃，不禁心头提了一口气，方抱手行礼：“小的见过庄主。”
一瞬沉默，他等了有一会儿，才听得一个声音缓缓道：“悦悦过来那日，是不是打了晓云一巴掌？”
肖掌柜心头咯噔一下，下意识抬眼看他，正对上他审视的目光，不禁心中一跳，避了开去，吸了口气才吞吞吐吐地开口：“没……是，那一日……景姑娘是与云姑娘起了几句口角，不过后头，并没有闹下去。”
“是么？”沈世洵搁下信，目光沉沉落在他身上，寒着脸色问：“我问过你悦悦那日发生了什么，怎么一字未提此事？”
肖掌柜心头又是一跳，险些咬了舌头，结结巴巴道：“小的……小的以为，此事不足……不足为重……”
“不足为重？”沈世洵蓦然冷笑，“那什么为重？李牧许了你金银财宝还是高位厚禄，叫你这么替他遮掩？”他猛地抬手拍在桌上，一向的好涵养此刻尽作烟消云散，面上雷霆疾聚，怒道：“你给我交代清楚，当日悦悦出事，究竟与李晓云有没有关系！”
肖掌柜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哆嗦着嘴唇还待狡辩，却觉颈间一凉，已被他拿剑抵住了咽喉，厉声逼问：“不要逼我动手，说！”
劳动独步天下的沈世洵拔剑，是多少武林高手都没有的待遇，肖掌柜几乎吓得瘫在了地上，哆哆嗦嗦的举起了双手，连连道：“我说……我说……”
当日李晓云被景悦打过一巴掌过后，是怒气冲冲的回了房间，而此后不久，却有伙计看见她去了厨房，又去酒窖要了两坛酒。好巧不巧，正都赶在人往景悦、楚枫等人房中送酒菜的时候。当晚出事以后，那伙计曾偷偷来禀告他，疑点直指李晓云，又无确切证据。肖掌柜是有些江湖经验又胆小怕事的人，怕说出来万一有差，非但在沈世洵面前不落好，反而还得罪了李牧，遂趁人不知，给了些银钱远远打发了那伙计。
“庄主明……明鉴……”他结结巴巴的辩白，“小的是怕……怕李阁主……报复，才隐瞒了此事，并没有收他的钱财报酬，庄主明鉴！”
他声声辩解，沈世洵又哪里还听得下去，不过把剑一丢，深深吸了口气。
是他自负，以为就算平日里偶有争斗，长乐山庄里头众人的心，归根结底还是聚在一起的，以为就算不盘问张丰柏，也能查明真相。
而事实上，若非今日玉夫人的一番话，若非陆菀带来的这封信，他如何也不会推测到，悦悦出事，或许与李晓云有着莫大的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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