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上怎么在这里?」他提出他的疑问。
韶明又沉默。
景冲和不解,忽然,听她道:「这里是皇宫,吾爱在哪儿就在哪儿。而且,宫里的每一样东西都是吾的……你手上那是宫女给你的是不?」
「咦?」景冲和见藏书阁门是开看的,分了神,一时忘记将手里的花处置了。「……是。」他老实回答。
于是她哼了更大一声,像土匪一样说道:「包括宫女们的东西,也是吾的东西。」
身为皇帝,就算说天下都是她的也不能称错误,只是,她是什么原因表现如此强横?藏书阁太暗,看不见她的表情,但就算看得见,他也不会明白她在想什么。一回神,景冲和发现自己又被她扰得必须猜测她的心思了。
「今上说的是。」他不去想了,随她。
「这是什么意思?」韶明斥一声,说道:「别以为吾不知道,你最近老这样敷衍吾。你不怕杀头?」
她近来常草杀头威胁他。他当然不会以为她不知道他在敷衍,越跟她相处,他就越发现她的聪明才智不同于一般人。他只是累,她要怎样就怎样罢了。
依看她不行,不依她更不行,或许因为这里是藏书阁而不是御书房,所以他忘记她是女皇。对这个任性至极的姑娘没有办法,他忍不住叹了口气。
他不晓得韶明是否听到,韶明只是在默然片刻后,开口道:「你上来。」
平日韶明常让他免礼,又两人经常在御书房共处,虽然现在没有宫女在一旁,可他没再像以前那般计较孤男寡女的礼节。他自己没察觉,很多地方他都已渐渐地因韶明而影响改变了。
拾阶而上,他踩上二楼,正欲走近她时,她命令道:「把油灯放在楼梯那里,别带过来。」
景冲和不懂,不过只能依言照做。放下油灯,他走至她面前几步距离停住。
因为灯火放得远,四周又太暗,他还是瞧不清她的睑,只隐隐见到轮廓,还有她一双水灵的眼眸。
像那冰晶,闪闪发亮。
「拿来。」她说,伸手要。
「……什么?」他一头雾水。
「那纸花。」她瞅看他。
这纸花怎么了?值得她如此在意?他无言递出。
她接下,说:「居然还是两朵。折得这么漂亮……你不过就是个傻书生而已吗?」
景冲和一个字也听不懂。
「呃……」该回什么好?还是别开口了。
只听她计较地说:「既然这是吾的东西,就表示是吾给你的。而你现在又给了吾……哼,罢了!」她忽然发脾气地说了一句,然后从头上和身上取了什么下来,接看是一声清脆的声响。「这给你,修好了还给吾。」她说,然后头也不回地越过他走了。
这转变太快了,景冲和怔怔地站在原地,她下阶的脚步声毫不犹豫,他回神往下一看,她已经步出门口。
外头的月光,最后照到她飘乱的一头黑发。
景冲和低头一看,自己手中的,是一支折断的簪子。
簪子用红纱巾包看,一端刻看美丽的花。
这不是一件好事。
对寻常人来说,那或许值得喜悦;可是对她而言,是糟透了。
御书房里,景冲和正在写她给的算术。
而她注视着这样的景冲和。她是什么时候发现自己会如此的,那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察觉这一切,却完全制止不了。
她开始觉得他是很好看的,好看到她要移开视线,也会变得迟疑。他博雅高才,为人正直,所以,宫女会逗他、倾心于他。而她以前从没想过这些。
她自己的眼耳口鼻心,她却无法控制。这不是很奇怪吗?
想起前些日子自己在藏书阁里的那些行为,韶明心里又是一阵烦躁。
她不要想了一能说不想就不想就好了。
「……今上。」景冲和草看已写算好的卷子,站在她的案前。
韶明接过,只看一眼,说:「今有术、哀分术、均输术和盈不足术,居然没有一个难倒了你。」
他没吭声,仅是恭敬地站看。最近总这样,他好像什么都没在想,只是办好她交代的事。
其实她怎会不知晓。他因为不懂她,所以也不想懂了。
藏书阁那一夜,肯定又让他更胡涂了吧。
韶明表情淡淡的,又说:「你可知吾给你算的这些是什么?」
景冲和微顿,答:「似乎是和赋税有关的算术。」今天算的是人口,还有前几日的土地,以及更之前的粮食。
「嗯。」她点头,从桌后走出,缓慢地说:「国家终年冰雪,幸国土广阔,能耕之地亦大,可能够耕作的地方却有一半未开垦,自给粮食不足,已非一日之忧。单靠向异邦购买补足是不行的,如此命脉怎可掌握在别人手中?吾需想办法解决。」
他在御书房这么多日子,韶明从没跟他讲过国事。
「……是。」他不由得也认真起来。韶明说得很有道理,若有朝一日异邦不卖粮食或以此为要挟,都是大大危及他们大玄。
她在室内慢慢走着,续说:「吾以前也想过,干脆攻打南边国家,强占现成农地。不过,他们有个非常骆勇善战的大将军,不是能轻易动得的。」
因为是国君,所以要想的,要考虑的,绝不是单一方面的事。玄国开国一百余年,老百姓已经过了相当长的平和日子,战争很遥远了,尤其对生在温暖富庶的南方边境的景冲和来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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